江蓠将这身粉色的行头熨平,直到看不到一丝褶皱,这才心满意足收紧五斗柜中。
指腹轻触了下鼻尖,柔软的触觉悸动了他的心房。过了一会儿,又对萌生出来的怪异感到惊诧,将五斗柜中的西装揉搓缠成一团,果断扔进黑色塑料袋中,眼不见为净。
揿开手机里的相册,里头的收件人是假的,电话也打不通。江蓠以手机敲了敲额头,究竟快递里的魔法棒是谁寄给他的?
“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一道黑影从两节石阶沿上去,挪移至楚辞的身后,明晰的肩膀逐渐浮现,“这么多年了,你还是那么令我心动。”
楚辞右手搭在左手肘上,如水般的轻音不咸不淡:“梼杌,你我早已结下血海深仇,再见怎还能无恙?”
黑暗中的梼杌走近两步,扫了眼桌上的饭菜:“我喜欢你是我的事情,与你无关。”
“可你杀了我的丈夫,毁了娲皇建立的神族!”
“可我并没有动你的嫽澧族人。”
楚辞凄楚一笑,垂落的左手不断凝聚残碎在体内的灵力:“之前是我错信于人,犯下了弥天大错。行事又优柔寡断,连累了神界。如今,我不会再给你机会了!”
纤躯飞速旋身,锦鲤停止了蹦跶,落叶因凛风的扫荡而半悬于空,凌厉的光圈狠狠攻向噙了抹邪笑的梼杌。
“没有用的,你伤不了我。”
凌厉的攻击轻如拂过池塘的软风,从梼杌的身体穿过。
楚辞看着逐渐被黑暗吞噬的左手,撕心裂肺的疼意蔓延四肢百骸,贝齿紧咬,当即点了体内的大穴道,控制黑翳的侵袭:“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梼杌泠然张开双臂,嗜血的冷笑不断在风中回荡:“无需着急,以后你自会知道的。”
长笑落尽,又切换成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楚辞,我最后再说一次,现在答应与我成亲,一切都还来得及!”
楚辞强忍如抽骨剥皮般的撕裂之痛,紫眸扯出一抹淡漠的笑容:“早就来不及了。从你动了邪念开始,我们的距离就注定会越来越远了......”
“那又如何?”梼杌振臂大笑,髣髴一切尽在掌中,大放厥词道,“只要我统领六界,一切都不在话下!”
“梼杌,只要有我在一天,永远不会让你得逞!”
“那我们就拭目以待!”
狂肆的笑意卷走梼杌的分身,徒留一地残败的落叶和灵力乱蹿的羸弱身躯。风声猎猎,垂柳也变得弱不禁风。
就在楚辞与体内那股莫名乱蹿的诡谲之力顽强抗击之时,一双瓷白如雪的玉足踏着银白的月色,身披晶美的银霜,步步生莲:“你......没事吧?”
楚辞强撑着身体,对上一双魅惑如狐狸的凤眸。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妩媚的姿态:“妖花玉奴拜见圣女殿下。”
话落,自称玉奴的女子双手重合叠在额前,俯身,郑重三叩首。
掌中的黑翳逐渐褪去,那股流蹿在体内的诡谲之力也缓缓消散,鼻翼间的气息盈盈浮散:“妖界之花潘玉儿。”
“是奴。”
也是南齐皇帝东昏侯萧宝卷的宠妃。
“不用在我面前拿腔弄调,梼杌前脚刚走,后脚就派你前来,怎么,这是要派人来监视我?”
“圣女误会了。”
潘玉儿缓缓揭开披在身上的鹤氅,衣衫褪尽,原本白如凝脂的无瑕脊背上头烙印了一个大大的‘冥’字。
楚辞掩着胸口,面露惊诧:“你已香消玉殒?”
潘玉儿露出一抹笑,难辨情绪:“圣女要是不信,可以看下奴的双足。”
玉足立在纹理粗糙的地板上,却并无半点影子。
所以,潘玉儿并非来监视她,而是......
“为了谁而来?”
“萧宝卷。”
楚辞从腰后掏出不断闪动着紫色光泽的谣迷石,潘玉儿随之伸出柔荑,轻柔触上它。只一刹那,深邃的天际闪过一道山呼海啸般的雷霆之声。
历史的喧嚣从眼前呼啸而过,带着壮国的威赫与离殇的悲恸,浸透着凝造出岁月的深海与浩瀚星空。
“儿呀,今日大司马设宴款待太子殿下。您若想成为人上之人,就别错过这等恩泽。”
“大司马府上人才济济,尤其是这位琴姬,体态曼妙,音域宛若翠鹂,不知容貌是否也是倾国倾城?”
“来人,宣工部侍郎,替朕的爱妃打造名垂千古的宫殿。”
“玉儿,朕愿舍江山,余生伴你一人。”
“潘玉儿,朕命令你,立即跟随庾房事出宫,从此以后隐姓埋名,余生不得再踏入金陵城半步!”
“朕之妻,永别了。”
潘玉儿红着眸眶,依依不舍盖住谣迷石,浮现在楚辞眼前的画面随风消散。
“月地云介浸一樽,玉奴终不负东昏。临春结绮荒荆棘,谁信幽香是返魂。”
潘玉儿明眸皓齿,深情凝视悬挂在天边的半轮残月,眼底一片落寞,“我是南齐君王萧宝卷的宠妃,也是这世上唯一一个敢对皇帝指手画脚的女人。”
一千五百多年前,金陵城破前,他为了护她,命心腹将她偷偷送出宫,未免她受辱,终生不许她再踏进金陵城半步。
“可这天大地大,除了他的臂膀,哪里还有我的容身之处?”
所以,当她得知他死于萧宝融手中时,她也选择了随他而去。
“若真是如此,你早该投胎转世,而不该是以妖精的身份活了这么多年。”
楚辞一针见血,潘玉儿也就坦言直叙:“圣女料得没错。”
映落在地板上的狐狸尾巴不断晃动。
当她自刎之时,一狐狸忽然经过,听闻她的遭遇,竟化身人形,告诉她:“萧宝卷乃天庭的某位大将,因触犯天规而被贬下凡,历经人界七世的七情六欲,方能重返天宫。”
如今还余下三世。
也就是说,如果她能成为妖姬,便可与他再续前缘。这机会,她怎会错过?
谣迷石幽幽吞吐着淡光,又逐渐凝聚一抹明晰的场景——
缥缈辉煌的宫廷,悠悠传来悦耳动听的音律声。磬声铿锵,箜篌为引,筚簟配合着筝箫笛……金石玉竹相伴,只为镶金嵌珠那台上的一抹倩影。
白纱蒙面,灵活曼妙的身姿,髣髴一只翩翩起舞的优美孔雀。每一次转身,都情意绵绵凝视玉阶上那抹持箫吹奏的一国之君。
青葱指尖朝他微伸,男人利落跃上圆台,与她共谱这首《霓裳羽衣舞》。
画面再次一转,巍峨高耸的紫禁城中,铺洒漫天飞雪。红墙墨瓦,透射的是缱绻深情。
“咳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