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举过后,靖江城偷窃案件频发的情况才改善了许多。
但就算这样,居住在此的宝木国民对这些遗民也早已极为反感,甚至很是憎恶,所以,除了来往的外地客商可能会偶尔给他们一些吃食之外,靖江城内几乎没人愿意帮助他们。
苏安在亲眼见过那些孩子的可怜境遇之后,心中其实也很是同情,但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家丁,除了同情之外,并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看着丰鸿二人陷入沉默,苏安轻轻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丰鸿坐在石凳上不语,直到苏安走了很久,他才终于站了起来,却未曾回房,而是推开院门走了出去,姬无涯见状愣了一下,然后立刻跟了上去。
……
两人出了苏府大门,一路向城北走去,行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在城门外看到了苏安所说的那个亭子。
亭子比想象中更加破旧,除了能挡些雨的木顶之外,便只有四根柱子撑着,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东西能遮挡夜晚的冷风。
丰鸿站在远处,静静看着那些在亭子里围着火堆坐了一圈的孩子们,还有他们身上几个人才能盖着一件的单薄外衣,轻声开口说道:
“我一直以为,没有父母的我是天底下最可怜的人,但出山之后我才明白,跟这世上大部分的人比起来,我已经是极其幸运的了。
至少,我还有师父疼爱,有村里的叔伯婶婶们宠着,对我来说,找到父母是一种渴望,但对他们来说,活着就是一种渴望。”
丰鸿抬头,看向苍茫的星空说道:“师父曾说,这世间万物万灵的生命,在自然面前都是平等的,但想来他老人家的目光,已在更远的天空之上,以天心站在了自然的立场,才能如此看待众生。
但我们阅历始终太浅,出山所见即为人间,入眼处,众生何曾平等过?有人穷,走人富,有人高高在上,也有人贫贱如蝼蚁。
卑贱者的性命,从未被地位更高的人放在眼里,这一切,若以人间众生的目光来看,他们便从未有过平等。”
姬无涯在一旁听了这番话,犹豫了片刻说道:“众生平等,这不是佛门的说法吗?”
“不一样,”
丰鸿收回目光,看着远处静静说道:“佛门经典自有渊博之处,但他们所说的平等,是众生的佛性,慈悲,因果平等,而非际遇与地位平等。
就像这群孩子,在佛的眼中,他们与别人也是平等的,但在真实的世界,他们却是最弱小无助的一群人,因此,这并非是尘世中人真正想要的平等。
我们道门则是不同,在我们的理念中,民为国本,顺民才能治国,以老百姓之心为心,维护每个人的利益,才能使每个人都得到自己想要的平等。
天地统治万物,用的是至诚不移的自然规律,而圣人效法天地,依法治国,法律面前才能人人平等。
师父的道心已近自然,就是不知道,这世上能否再出现一个可以接近他的圣人。”
姬无涯有些听不懂丰鸿在说些什么,但隐隐觉得他应该是在某些理念上有了眀悟,或是走上了牛角尖,因此他看着丰鸿小心问道:“那你的意思岂不是要去做圣人,才能完善律法,改变这些不平等?”
“哪有那么容易……人之所以为人,正是因为我们有七情六欲,有贪念,更有不甘,只要有这些情欲在,人心就永远不可能觉得平等,始终都想向更高的地方攀登。
因此就算是圣人,也造就不了完全平等的世界,因为他没法让所有人都摒弃自己的欲望。”
丰鸿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说道:“我不是圣人,也不想做圣人,我只想做一个自由的人,走在这人世间,不负本心足矣。”
说完这些,丰鸿转身离去。
因为太久没见他露出过如此灿烂的笑容,姬无涯竟在原地愣了片刻,直到丰鸿走的远了,这才急急忙忙的跟上去。
……
黑夜之中,两个身穿黑衣的身影走了出来,夜色笼罩在他们两人的面孔上,一片朦胧,看不清楚模样。
直到他们离城门的灯火走的近了,才慢慢看清他们的面孔,正是玄玑玄知师兄弟二人。
玄知看着丰鸿二人离开,开口问道:“师兄,你耳力好,可曾听到了什么?”
玄玑想了片刻,将方才丰鸿的话重又重复了一遍。
细细想着那些话,玄知的脸上露出笑容,诚心赞道:“不愧是在老祖宗身边长大的,道子道心已通。”
玄玑也点头说道:“我们在浊世中历练了这么久,却没想到在有些地方,道子比我们还要看得远些。
现在看来,老祖宗并未做出什么安排,只是任由那兄弟几人行动罢了,如今,就看他们下一步会有怎样的动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