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生躺在药斋接受柔瑾的细致的照料,期间欲乘风看过她,又寻柔瑾问了些伤势,好生安慰后便离开了。
她知一派之长抽身来望已是十分的看重,心中的恨意稍减一分。
中午时分,柔瑾忙着煎药,见秋丞携着雪初隐前来,缓缓起身示意。
一脸寒意的雪初隐安排秋丞去看望藕生,自己则独留下来,问起柔瑾。
二人缓缓落座,柔瑾沏了杯茶水放于雪初隐面前。
“雪掌门,这是你喜欢的白露茶!”
雪初隐不答,思绪显然涣散飘远。
柔瑾知道接下来雪初隐要询问些什么,不过此事还需她先开口,她若想弄个明白,为何浮雪堂弟子会掉入众所周知的深渊,刨根问底免不了会伤了自己的脚,可问与不问之间是良心的考验,更是品性的体现。
雪初隐五指落于杯身,轻轻摩挲。
半晌未抿一口,脑海内已经将事情猜个八九分。
就在秋猎的前天晚上,秋妙济前来询问着一些琐事,撒娇之余顺带一副大度模样,让藕生参加此次秋猎,借口不过是藕生亦属浮雪堂一份子,自己背地践踏可以,容不得外堂之人小瞧蔑视,秋猎是缥缈派大事,让他置之事外,扛帚扫山终究不妥。
雪初隐思虑一二觉得有些道理,便同意了。
岂知。。。事情竟发展到如此不可收拾的地步。
藕生性格强硬桀骜,如直言上告,欲乘风本着掌门身份不得不查,事情也终究有个水落石出,不论是谁,摧残同门乃是不可免之罪,是要被通告天下、逐出山门的,这事谁肯背黑锅。
想到这,雪初隐气不打一处来,秋妙济实在太不像话了,取人性命这等事岂是儿戏?!
但。。。还有一二分的猜疑需柔瑾告知,绝了自己宽容秋妙济的念头。
雪初隐道:“柔瑾,你怎么看渡晚晚背后的箭伤?”
柔瑾见她开口,问的不是渡晚晚的伤势严不严重、什么时候痊愈等转移重点的言语,知她已经想好不再纵容,让自己开口证实,全是为了下狠心修理她与秋丞的心头肉!
柔瑾如实回答:“只怕不是误伤,若射杀冥鸟飞落下的箭矢误插入后背,那豁口是斜切而下,且落下的箭矢力道散尽,伤口浅显;而从渡晚晚背后的伤痕深度、肌肉走向来看,像是不远处有人蓄力直直射入。”
嘭!
雪初隐将陶杯举起三寸,豁然摔下,顷刻茶水尽数飞溅,满目怒气不可盛。
。。。
这边,秋丞坐在塌前宽慰起来,他虽为藕生的掌门,不过言语口吻道像是对待孩儿一般,语气轻松温和时不时说些玩笑话。
一种欠缺多年的感觉油然而生,藕生一边怨着一边羡慕着。
她怨自己从小无爹娘疼爱,唯有一群欺她的师兄以及一个难以捉摸的师父。
她真心羡慕秋妙济生在缥缈派这个衣食无缺的地方,有爹的疼爱,娘的照看,身后还追随着一大批欲表忠心的人,不骄纵都对不起这样独天得厚的条件!
床榻前的秋丞拿出精巧的匕首,挑了个脆生生的果子,低头削了起来,只见他右手稍稍带力从上端削开,左手缓缓推进,一点一点一层一层,果皮不断,宽度相当,十分娴熟:“藕生,你瞧掌门我削的好不好?”
藕生心田动容,这个果子不存在其他因素,完完全全是削给她一个的:“秋掌门,削的极好,我。。从未看过。”
秋丞低头笑了笑,温和道:“熟能生巧,妙济要这样的吃法,我就这般做,随身携带着这柄七宝匕首不是为了防敌,只是为了随时可以削果子给妙济。”
藕生深深呼吸了一口,感叹世态的不公,她与秋妙济一个天上逍遥,一个泥水里挣扎,一个一无所有,一个无所不有。
“秋师姐,福乐无双!”藕生道
这时,秋丞抬起头道:“藕生,说话无需这般冠冕堂皇,我秋丞不是喜听奉承之言的人,按着你的性子,随意说啥。。关键,我不会告诉雪掌门”说完,哈哈一笑。
这一笑,差点将藕生所有的痛恨之意温化虚无。
秋丞边削边道:“藕生,我今日削果并不是习惯见果就削,不削就手痒痒,而是。。。每每妙济病了,我都会削给她,今日换成了你,并不是出于可怜、同情,而是你与妙济同年同岁,秉性相似,好惹是生非,不过,在我看来,这样的兴风作浪正是年华使然!青葱岁月,怎可如一潭死水,按部就班?活出应有的少年模样才是正理!”
这番说辞从秋丞的嘴里道出,藕生大感意外,竟有长辈唆使小辈兴风作浪,肆意妄为?!
藕生惊的半晌未应,这番话要将束缚自己多年的绳索轰然折断。
很多年,她始终觉得自己惹是生非是被众师兄逼出来的,是迫不得已,也是极其为人不齿的事情。
到了秋丞口中成了理所应当的事情?!
“嗯?”秋丞见藕生走神,捏住削好的果子晃了晃
藕生即刻回过神,双手捧接。
“为何双手来捧,太过卑微,单手拿!”秋丞加重语气,不容置否
藕生隐忍着心中翻涌的酸楚道:“承蒙秋掌门看得起我藕生,为我削果,是我之大幸,秋掌门是长辈,我是晚辈,焉能。。焉能失礼。”
秋丞见他不肯让步,只好笑了笑,:“你这不肯退步的性格像极了妙济,瞧,这不破坏你的原则吧!”说罢,将削好的果子换为双手捧,递与他的面前。
须臾间,四掌相对,二人相顾而笑!
待秋丞走后,藕生才敢吃起果子,咬下的第一口,她的泪流了下来!
。。。
滴答落于果肉,融于汁水,这两行泪如同芳芳的果实一般,是无可比拟的甜。
不一会,藕生听见窗外似有别扭之声,但很快又消失不见了。
少时,雪初隐大步进了来,颜容怒气未消,嘴角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