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小青开门之后，满心着急要追上苏狸，一脚便迈了进去，并未在意脚下。

等进去之后，方觉脚下摇晃，心生狐疑。低头去看，却见脚下并非地面，而是船底。船缓缓行于湖面，波波粼光里，映出一男子的身姿：长发盘起，冠带束之，面容白皙秀美，身着灰色长袍，外以白色披风覆之。那披风以蚕丝制之，针脚细密，薄如蝉翼。于初夏时穿，可遮阳，可避风，甚合时宜。如此这般，虽简单，却不掩富贵华丽，想来是一富家公子。

小青朝着水面招了招手，水里的男子亦回招手，小青有些惊了，换了只手，那男子亦换了只手。

小青终于放下了手，这次是真的太过震惊，不似前面惊于那男子的殷勤客气，而是惊于那男子就是自己。

四周有谈笑声，划桨声，甚是热闹。谈笑渐近，众人围了他，笑道恭喜。

他很是疑惑，问：“何喜之有？”

众人又笑，齐说：“公子真是高兴糊涂了，当然是升迁之喜。”

于是小青知道，自己在这里，不仅富贵，而且权势。

有咿咿呀呀的吟唱之声从芦苇深处传来，是为越调，小青细听了，却不懂，只觉得好听。

渐渐近了，小青看到，那简陋的乌篷小船上，立着一打渔的女子，戴着斗笠，粗布衣衫，正吟唱着幸福的乐曲。小船的一角，放着一个木桶，桶里时时跃出矫健的鱼儿，划出一个优美的弧线，转瞬又落了下去。小青于是知道，她所吟唱的，必定是有关收获的欢乐调子。

听到这边的欢笑，那女子抬了头，望了他们一眼，又朝着小青深深望去。望完了，却静默下来，空气中于是只剩下水声、桨声和风吹芦苇的声音。小青这边也随着那女子的静默突然安静下来。

小青心中并无太大的感触，只是觉得那女子的眉眼，和自己有几分相似，她戴着硕大的斗笠，即使刚刚抬头，他也并没有看清她的面貌。更让他难过的是，他这颗男性的心脏，在内心深处觉得，这样的女子并不好看。歌很好听，人却难看，实在是很大的缺憾。

正当小青思索的时候，那女子却换了曲调，轻轻吟唱，少了许多欢乐，多了几分哀怨。

他们就在这哀怨的歌声里，两船相遇，交错，整个过程那女子再未抬起头来。

相距远了，众人哄笑，说：“这渔女歌声清脆优美，只是太难看了些，甚是可惜。”

小青抬眼，看着这群肆意调笑的公子哥儿，他们身着华服，他们妆容精致，他们非富即贵，他们权势在握。然而他们，却同样鄙俗而无知。

他们用评判商品的眼光和语词评判着一个如此朴实而真诚的女子，许是昨晚，许是前晚，他们可能以同样的语词评论某个青楼女子。

想到这里，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同样的金玉华服，同样的富贵权势，不过也是同他们一样的酒囊饭袋罢了。

这时后面有一人笑问：“你们知道那渔女唱的是什么歌词？”

众人答：“我们哪里知道，我们又不像你，精通数国语言。”

虽被调侃，这人却并不在意，仍旧得意地说道：“前面那些没太听清，可后面两句我可听得清清楚楚，是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知不知。你们猜，这女子悦的是我们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