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帐篷外旋起的狂风夹杂石头子乱飞直撞,那滚动声犹如脱缰的野马,轰隆隆从高地起伏的荒原上驰骋。魔鬼横行,风沙让军绿色的汽车变得斑驳不堪。风沙从帐篷的缝隙里灌进,呛鼻,令人窒息,大伙把头没入被子,任凭风魔毫无忌惮地蹂躏、肆虐。
一夜过后,风停了,不洁净的天空依旧灰蒙蒙一片,残留的片片云朵慢慢地向大山的那边移去。
就在这荒原上,队员们看到了大片水面以及水边植物。有队员惊喜地想奔过去,却被叶尔康一把拽住了,傻小子,那不是湖泊,是“海市蜃楼”。那队员不信,怎么会?叶尔康说,你好福气,第一次来就看到了难得的奇幻。当他还在疑惑的时候,慢慢地幻景从地平线上消失,泽国不在,依旧是无边无际的满地砾石。队员们感到不可思议,把困惑的眼睛望向叶尔康。叶尔康解答说,这是由于光线在垂直方向密度不同的气层中,经过折射造成的结果。白天沙石受太阳炙烤,沙层表面的气温迅速升高。由于空气传热性能差,在无风时,沙漠上空的垂直气温差异非常显著,下热上冷,上层空气密度高,下层空气密度低。当太阳光从密度高的空气层进入密度低的空气层时,光的速度发生了改变,经过光的折射,便将远处的绿洲呈现在人们眼前了。那位队员听得云里雾里的,望着已经往前走去的叶尔康,他暗自惊叹,他咋就懂得那么多东西呢!
荒原是坦荡的,荒原是寂寞的。跋涉,依旧是日复一日的行走。或许是这荒原的沉寂过于持久,探矿人的脚步没有惊醒亘古的长梦。
那一天,他们遇到了暴雨,雨从天而降时,他们正急行在曲弯的小路上。无处躲藏,浑身被浇透了。脚下泥泞,不小心跌倒了爬起来继续往前。好在这是场阵雨,没多长时间就云开日出,太阳又火辣辣地高悬在天空。
夏日的荒原是炙热的,烈日当空,头晕目眩。跋涉途中的队员们多么想看见从大山里流淌出来的小溪,哪怕小小的潺潺涓流。明知道是痴梦,但不妨碍大家幻想。
脚下的路在延伸。
突然,万籁俱寂的环境下,一声嘹亮的鸣叫声从空中响起,这哨音般的突然的一叫,真是让队员们毛发竖立,寻声抬眼望去,一只大鸟从高远的天空展翅飞翔。
“妈的,是这东西,真够吓人的。”
叶尔康说:“其实最吓人的不是动物,而是在不该有人出现的地方,突然撞上了人,这是最可怕的!”经他这么一说,再闭上眼睛一想,还真是,渺无人烟里猛地出现一位不速之客,那可真够唬人的,哪怕他没有歹心。叶尔康还告诉大家,这大鸟叫金雕,常栖于沼泽、河川、水边,嗜食蜥蜴、蛙、小型鸟类等。有人问,这么说有了大雕的出现,离这没多远一定会有水源?
“是的,一定是这样。”叶尔康很自信。
果然,在夕阳西下的时候,他们的眼前出现了一条期盼中的河流。
月亮升起来了。
小河缓缓地从干渴的大地上淌过,她是那么秀丽、清澈,就像身居魔窟的温馨少女,让这些奔波而来的男人们不相信地齐刷刷伫立在月光下,深怕打搅了她的美梦。不知道这条小河叫什么名字,因了白亮亮的月亮,队员们暂且给她取了个好听的名字:月亮河。
月亮河是个季节性的河流,来自大山深处,一路蜿蜒,向不远处的洼地肆意漫流,形成一片沼泽,茂盛的芦苇在此浩荡。
借着月光,队员们看见了几只前来饮水的黄羊,常武端起了枪,被分队长薛嘉华压下了。
“别惊扰,它是荒原的精灵。”
水对于干渴中的人是多么的喜悦,就在白光光的月色下,所有的人剥去了身上的衣服,赤条条地全都扑进了清凌凌的水流中。
多么惬意,大伙撩水,整个河面水花飞溅,河流活了。
当帐篷搭建起来后,叶尔康望着一个个长期靠大饼和炒面充饥的队员们难看的脸色,他去找了正在整理标本的薛嘉华,说:“分队长同志,无论如何也要打只黄羊来给大伙补补身子,不然大伙真的扛不住了。”
薛嘉华尽管爱护那些精灵,但到了这会,他还能说什么。
退伍军人常武提着枪去了,原本薛嘉华要派别的队员陪他一起去的,但他说,工作要紧,你们都是地质方面的行家,唯我是个门外汉,就让我给大家服务一回吧。
谁知,沿河流而下隐没在芦苇丛中的常武竟再也没有回来。
“赶快去找,无论怎样也要把常武找回来。”
然,当薛嘉华领着小分队的人搜遍了那片苇丛,根本就没发现常武的一点踪影。就连野外经验丰富的叶尔康也无法相信,亲自带人又去寻找,依然无果,痴呆地站在河边望着芦苇丛不由感叹:这样的壮烈连天地都会憾动,江山难怪是共产党的。
直到多少年后,当又一支科考队经过这里时,那条淑女般的河流已经被风沙吞噬,只剩下了一片泛着盐碱的干涸河道。无意中,人们发现了一具和盐碱一色的白骨和一杆锈蚀了的步枪。
点兵的将军后来也知道了这事,他说:有这样的士兵,还愁胜利不属于这样的军队?!
路明远说,将军的眼角有泪花。
之后的一天,无望的队员们在月亮河边堆起了一个坟头,把退伍战士常武的衣物和他的用具埋了进去,并在一块石头上刻上了他的名字。就是这块石头,那支科考队也没有发现,看来是被风沙掩埋了。
薛嘉华神情凝重,心在出血,他对着月亮河说:由荒原魂灵铸就的太阳最红、最艳……
这话成了对退伍战士常武最好的祭文。
薛嘉华把这些写信告诉远方的至柔,说这样的悲壮尤为叫人感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