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当时还算那个学校比较不错的专业。”郑士龙说。
“那毕业后,你找工作了吗?”雷晓波问。
一听到“工作”二字,郑士龙脸上立刻闪出一丝难堪之色,他停了停说道:“晓波,我跟你不绕圈子,也知道你想说什么。毕业后,我找过一些,但都不是太合适,你姐不知跟你说过没有?我家人全在上海打工,跑货运长途的!”
雷晓波听到后,心想,原来也是和林梦雪的父亲一样的工作。据他舅舅余慧泽说,老家的人到外打工,刚开始都是偏向于进厂,后来一些人发现进厂的工资收入并不是很高,便开始另谋出路。当时浙江山东一片的打工者纷纷做起了运输生意,老家的人才了解这个行业能挣钱,只是辛苦了些。从建国起直至上世纪 90 年代,卡车司机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令人羡慕的职业。在普通人看来,卡车司机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报酬丰厚、家境富足,其实他们背后所受的艰辛与血泪又有多少人知道呢?余慧泽当时也想辞职学驾驶搞运输,可家里坚决反对。因为他们经常听到货车被交警、公路运输等部门变相查扣要红包,甚至有时还会遇到抢匪拦路打劫,风险太高。但越是风险高,才越有可能赚到钱,所以才有越来越多的人做起了运输,有的是几个人合伙买辆车跑长途运输,有的就是单纯的干司机。
郑士龙的父亲郑平忠也是一名退伍军人,和雷晓波的父亲是同年兵,最后还在部队提了干,原本是有机会继续发展的,但因为一些特殊的政治原因,他转业回到了家乡的供销社。后来供销社倒闭后,就带着郑士龙的母亲及哥哥到了上海,自己买了一辆货车跑起了运输生意。虽然一年到头风餐露宿,极为辛苦,但家境是一年比一年的好。郑士龙小时候就一直跟着奶奶,父母每月定时给奶奶寄足够多的钱,以保证郑士龙的生活和学习费用。由于长期缺乏父母的管教,郑士龙性格变得有些野,平时手里有几个钱后,很大方,从初中开始,身后就有一帮追随的朋友。技校毕业后,郑平忠本来是想让儿子到上海找份工作的,可家里老母亲又不愿意去上海,也舍不得让小孙子去外面打工。郑平忠觉得把老母亲一个人丢在家里也不合适,最后决定干脆让郑士龙在老家陪着,顺便交代他看家里有无合适的工作,有的话就先干着。
郑士龙技校毕业后刚开始时待在家的,每天除了找朋友喝酒,也没找什么事情做,直到认识雷芳后,才开始想着找工作。
“我本来想去上海的,可家里不同意!这不认识你姐了吗?我已经跟家里说过了,准备开过年学驾驶,拿到驾照后,买辆小车,跑镇上和县城的线路。反正干啥都吃饭!”郑士龙继续说道。
“哦!”雷晓波轻轻地应了一声,过了一会,他说:“郑哥,我家里的情况你应该也知道,我爸态度很坚决,我姐也一样,两人现在闹得很僵,人心都是肉做的,如果换位思考的话,我想你能理解。”
“当然,当然,雷叔脾气我知道。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放心,我郑士龙其他不敢保证,但绝对能保证对你姐好,也绝不可能让她跟我受罪!”郑士龙一脸坚定。
雷晓波心里想说“你拿什么保证呢?”,可话到嘴边又觉得有些不妥。
“我是相信,可是你怎么让我爸妈他们相信呢?”雷晓波问。
“晓波,我不喜欢啰嗦,也不喜欢讲那些大话空话!就一点,希望你家能给我机会,行动是最好的证明!”
雷晓波发现,郑士龙和赵文龙最大的区别在于:一个敢于直面感情问题;一个绕着躲避感情问题。前者往往能在感情的世界收获满意的结局,而后者很有可能是一生为情所困。可他自己属于哪类呢?或许,和赵文龙一样吧,雷晓波想到此,不免心中感到一丝怅惘。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姐从小脾气就倔,你和她相处这么长时间应该能感觉到,比较任性。如果有一天你必须面对我爸妈时,我希望别和我姐一样,能好好听听他们的话!以免到时局面无法收拾!”雷晓波说道。
郑士龙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姐脾气是暴了些!但我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雷晓波觉得与郑士龙的对话应该到此为止了!该说的也说了,该提醒的也提醒了!这一晚,他对郑士龙的印象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坏:说话简练,行事果断,心直口快!
离开饭馆前,雷晓波对郑士龙说:“听姐说,你们3月10号结婚,我不知道是不是就你们俩人定下来的?婚姻大事最好还是要征求下双方老人的意见,毕竟没有父母支持的婚姻肯定是不会幸福的!”
郑士龙冲他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其实他心里知道,自己父母那边没有问题,关键还是在雷芳父母那边。
雷晓波回到家后,姐姐急于想问他到底和郑士龙聊得怎么样,雷晓波只是笑了笑说一切正常。见弟弟守口如瓶,雷芳心想改天再问郑士龙吧。
1997年的大年三十对雷晓波来说应该最无趣的一次除夕年夜饭。姐姐以值班为借口去医院了,一桌饭只剩下他和爸妈三人。父亲雷建国一脸阴沉,尽管平时对女儿有百般抱怨,可这大过年的,终归是一家人,团圆饭总得要吃的吧。雷晓波为此还专门提前去医院找过姐姐,可她就是不回家,说怕来急诊。雷晓波说不动她,只好又回到家中。母亲余慧珍虽然心里也非常难过,但女儿的脾气从小就这样,只能无奈地说:“小芳这不是值班吗?我们吃,待会给她留点。晓波,来,来,来,快给你爸倒酒!”
“对,爸,我们喝酒,我给你倒!”雷晓波赶紧拿过酒杯。
随后的几天,雷芳依旧没有和家人一起吃上一顿团圆饭,每次总是找理由离开。雷晓波觉得这是姐在向父亲示威,他跟她不止一次地说过:爸虽严厉,但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你稍微服软一点,说不定就会有转机。可姐姐就是听不进去。有时,他在想,郑士龙到底是喜欢上她哪一点?除了长得漂亮,还有啥?脾气那么火爆,能有林梦雪十分之一温柔就算不错了?
但林梦雪又在哪儿呢?她回来了吗?她现在一切还好吗?雷晓波依然止不住对她深深地思念。
从正月初一到初五,雷晓波的几个叔叔还有姨娘先后到他家拜年,每次都重复着一样事情,就是想竭尽所能劝雷芳回心转意。可是,他们压根见不到雷芳的面。每一次,雷晓波看到父亲因为姐姐甩门而去痛苦的样子,就特别地心疼。他也总安慰父亲既然姐姐态度如此坚决,就随她去吧,毕竟是她自己的选择,你们做父母的已经尽力了,以后她不管过得好坏,你们没有责任!
初六的晚上,家里突然来了两位特殊的客人。当时雷晓波刚吃过饭,正在帮母亲收拾碗筷。听到敲门声后,他停下手上的活去开门,门口站着两位与父母年龄相仿的夫妇俩,女的手中提着一个大袋子。
“你是晓波吧?你爸妈在不在家?”男的问道。
“哦!在,爸,妈,来人了!”雷晓波一边将他们请到屋里,一边心里嘀咕着“这人怎么这么面熟?”,突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这肯定是郑士龙的父母,他的模样跟眼前这个叔叔长得太像了!没错,一定是!
父亲雷建国从里屋走了出来,一看到对面的这两个人,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一句话也没有说。
雷晓波猜得没错,这两个客人正是郑士龙的父亲郑平忠和母亲吴玉秀。两人腊月二十八到家,专程为了小儿子的终身大事而来。事先,他们知道雷建国对这门亲事极为反对,也曾犹豫到底以什么样的方式来见雷建国夫妇。开始吴玉秀想通过中间人介绍后再到雷芳家,可郑平忠坚持说他和雷建国是同年战友,相互都认识,就不要那么麻烦了,直接去雷芳父母家。可一进门看到雷建国的脸色后,他们发现事情远比想象中要困难的多。
余慧珍也认出了二人,看到自己的丈夫一声不吭,觉得有些失礼,赶紧招呼说:“快坐,快坐,晓波,给你叔叔阿姨泡杯茶去!”
雷晓波拿茶叶的时候,一直在想:“怎么会这么突然?姐姐也不提前和家里打个招呼,她应该是知道的啊,胆子也太大了,待会万一父亲的脾气上来,场面该如何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