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才看着就像你,是不是来看你舅的?他去你大姨家了。好久没回老家了吧?这边房子有年头没人住了,都倒喽!”
雷晓波回头又看了看舅舅家的老房子,那个曾经给他带来无数笑声与欢乐的地方,如今却变得如此萧条,心里不免有些感伤。八岁那年,雷晓波随父母搬到镇上后,常在周末和寒暑假陪母亲到姥姥家待上几天,那里有他儿时最好的伙伴——大姨家的小儿子赵文龙。小时候,赵文龙在村里就是个“小刺头”,调皮捣蛋是出了名的,雷晓波却相反,比较文静,沉默寡言,但唯独和这个老表在一起,彼此有说不完的话。儿时,两个孩子下河洗澡、捉鱼摸虾、捣腾鸟窝、逮黄鳝……可以说,雷晓波童年有一半快乐时光跟赵文龙有关。只可惜,初中毕业时,赵文龙的成绩并不是太好,没能考上高中,家里给他联系了一所普通的技校,让他学技术去了。
大姥爷见雷晓波没吱声,笑着说:“赶紧去吧,文龙那个小刺头好像昨天也回来了!”
雷晓波笑着点了点头,正欲离开时,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便问:“天气这么热,大姥爷您还去打农药啊,大舅小舅他们呢?”
“早就打工去喽,他们也在上海,离你舅舅住的地方不远!没念成书,在家也没个正事,种地又挣不了几个钱,我就撵他们两个出去了!”说完,大姥爷无奈地叹了口气。
雷晓波对大姥爷的家还有些记忆,小时候离姥爷家挨的非常近,听母亲说,姥爷余克公和这位大姥爷并无亲戚关系,只是辈分上同属一个家门,加上过去两家相互照顾,所以关系走的一直比较近。
“哦,那大姥爷您先忙,大热天注意身体,别中暑了!”雷晓波向他打了个招呼,又扭头盯着舅舅家的老房子看了一会后,便离开了。
小时候,雷晓波每次回来都是从小路走,这条小路先经过舅舅家的老房子才能到大姨家住的地方,大姨和舅舅两家离的并不很远,舅舅家在村子的最南端,大姨家在村子的北边,两家隔了一个池塘,一条小路将这个池塘分成两半,沿着这条路大概十分钟就可到达大姨家。一路上,雷晓波几乎没有再看到其他人,偶尔遇到的还都是些像大姥爷那般年纪的老人。他边走边想:这村里的年轻人想必都出外打工了吧?
90年代,一部《外来妹》让全中国的人都知道了乡下人进城打工的艰辛故事,也让“农民工”迅速成为中国最火的景象之一。雷晓波清晰地记得,只要每年春节刚过,他的家里就会来很多亲戚,这些亲戚大都把他的家当做外出打工的中转站。当时镇上有一个专门直达上海或其他大城市的长途汽车站。而春节一过,外出打工的人便会将这个车站挤个水泄不通。站里每天去上海的车就四个班次,为了能抢上座位,雷晓波有时甚至替亲戚拿着被子直接住进车站,帮着抢座位,每年这个画面都会在雷晓波的春节假期里上演,令他刻骨铭心。
如今,出外打工的人越来越多,而昔日农村繁华景象消失殆尽,只剩下断壁颓垣、荒草萋萋,还有一些几乎丧失了劳动力的老人,“千村万落如寒食,不见人烟空见花”,不知眼前的一切是否就是那些在外漂泊的游子心中所愿呢?雷晓波想起历历往事,不免有些伤感。
十分钟后,他来到了大姨家门口。一看到雷晓波,大姨全家极为高兴,尤其“小刺头”赵文龙。雷晓波还没来得及跟舅舅打个招呼,就被赵文龙直接拉到后园钓鱼去了。大姨气得在后面追着赵文龙大骂:“你舅明天一早就要回上海,正想跟晓波聊聊呢,现在钓哪门子鱼?”
后园是大姨家的一块大菜地,里面种满了蔬菜,还有密密麻麻的梨树和几棵大杏树,紧挨着菜地是一个面积很大的池塘。小时候从镇上回到老家,雷晓波最喜欢和赵文龙在这条塘里洗澡摸鱼。今天,赵文龙早早地准备了两根鱼竿,就等着他回来一起钓鱼。
“知道你要来,工具全给你备好了,中午前争取钓几条给舅当下酒菜!”赵文龙笑嘻嘻对着雷晓波说道。
雷晓波笑着说:“你这么信得过我?长这么大我还没钓过一条鱼上来哩,唯一的一次,鱼还把鱼竿给挣跑了,就这你还让我钓?不如我看着你钓吧!”
赵文龙根本没予理会,直接将鱼竿扔给他,催促说:“管它呢!来来来,赶紧地,套上蛐蟮,用香油拌面也可以,袋子里都有!”
雷晓波拿起鱼竿,轻轻地在鱼钩上裹上了一层和好的面,然后往垂钓处的塘面上洒了一把米,静静地钓了起来。
两人钓了一会后,赵文龙扭过头对着雷晓波乐呵呵地问:“老表,听大姨说,你要当兵?我跟你说,你要是去当兵,我也去,上技校真他妈的没意思,啥也没学到!我们俩一块当兵,如何?”
雷晓波目不转睛地瞅着鱼线,说:“赶紧钓你的鱼吧,这么大声,哪条鱼还愿意上钩?”
“真不跟你开玩笑,我都跟爸妈说了,这不是刚毕业吗,今年年底我就报名当兵去!”
“现在军校八字还没一撇呢,再说就是当兵,我俩也不一定能分到一起啊!”
赵文龙满脸笑容地说:“无所谓,你上军校当军官,我当兵,以后你官做大了,照应照应我!”
雷晓波白了他一眼:“得了吧!越说越没正相!”
“对了,晓波,你要是真被军校录取,你那心中的小龙女怎么办?”赵文龙突然收起嬉闹的表情,一本正经地望着雷晓波问道。
小龙女?雷晓波一听到这三个字,身体微微一颤,鱼竿顺势从手中掉落,缓缓地滑向池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