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秋实的连声轻唤下,谢陵才回过神来,摇头道了一声:“无事。”
“郎君,你近来多梦魇,要不要去请人来给郎君做一场法事?”
谢陵便道:“不必,佛法之说向来虚无,没什么可信的。以后也不要提及法事之事,更不要向任何人提起我梦魇过。”
秋实忙点了头:“是,奴谨记了。”
不过,奇怪的是,经此一梦后,之后的五日,谢陵便没有再梦到过连城,她也有时常去曾经与连城一起相遇过的地方,依然毫无所获,很快五日之期过去,在无数人的翘首以盼中,建康城终于迎来了每年一度的东宫盛宴。
三月三的上巳节,本就是士族贵女们踏青游玩的好日子,往年秦淮河上还会有世家联手操办举行的清谈宴会,无数士子们亦借此机会在宴会上扬名,但自从太子萧统在东宫举办的《文选》盛宴开始后,无论是当世名流还是颇有才学的寒门士子都会想尽办法求得一份进入东宫的请柬,
只因太子所举办的文会从来不论寒素,只重才学,而若是谁能在宴会上一举成名,博得太子之青睐,那么他将来的仕途也将会是扶摇直上。
谢陵的请柬乃是萧统专门派人送来的,与这张请柬一并送来的还有一封信以及一张地图,谢陵打开看时,就见那地图上已极为清晰的描画出了路线,以及吴淑媛所住冷宫的位置。
将地图收起来后,谢陵命秋实将萧统的来信用烛火焚掉,然后又唤来了凌夜,吩咐道:“今日我会在宴会上去寻一人,你依然要负责保护我长姐的安全,另外再找个人盯着朱氏,不可再有上次之疏漏!”
凌夜答了声:“是。”
谢陵便让他离开了,之后让秋实给她换了一身袖口绣着金丝线的青色长袍,脚上踏着一双锦履,两人便来到了谢含蕴的兰馨院,还未进门,就闻得一阵清妙的琴音自院墙内悠悠流淌而来,带着无尽的情丝以及曼曼柔情。
“相思无终极,长夜起叹息。徒见貌婵娟,宁知心有忆。寸心无以因,愿附归飞翼。”
听到长姐的吟唱后,谢陵微顿了一下脚步,心中暗道:时人对琴有着超乎寻常的热衷追求,而品评一个人的才学又离不开音乐上的造诣,时下的士人们几乎无一不会弹琴,自然对于琴之一道就有了更高的鉴赏与要求。
长姐于琴道上练了近十年,其指法已是从容自如,却总是让她觉得欠缺了点什么。
伴随着这个疑问,谢陵走进了院中,就见谢含蕴正坐在一案几旁,十分专注的抚着琴弦。
过了好一会儿,谢含蕴才注意到她,那如清泉流水般的琴音也逐渐消散。
“阿陵来了,阿陵刚才听我这一曲,感觉如何?”她开口便问。
谢陵含笑回道:“琴声悠远,诉尽相思之意,亦有华丽之美,不过,阿陵还是觉得,不该选太子的长相思来弹奏。”
“这又是为何?”
谢陵便坐下来,回道:“长姐可知道丁贵嫔娘娘是什么样的人?”
“阿姐只听说丁贵嫔娘娘温柔贤淑,性情与太子一般沉敛如水,不喜与人相争,也正是因为她这般不争不妒的性情,才会让陛下将六宫之权都交到了她的手中,虽然陛下因怀念逝去的德皇后郗徽而不再立后,但丁贵嫔娘娘现在已俨然是六宫之主,是名副其实的皇后。”
谢陵便接道:“一个真正不争不抢之人,若是没有半点心机,她也是坐不到这六宫之主之位的,阿姐可听说过当年德皇后在世时,对丁贵嫔娘娘可谓是极尽羞辱和折磨,能在正妻压制下不怒不怨,还得到陛下信任和宠信之人,她绝对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阿陵的意思是?”
“丁贵嫔娘娘也算与陛下共过患难,她不会喜浮华,亦会揣摩人心,阿姐若是弹奏太子的长相思未免有谄媚之嫌,许会令她产生反感。”
谢含蕴神色一紧,顿时也领悟过来:“那依阿陵之见,我应弹奏什么曲子好?”
“嵇子曾作《声无哀乐论》,琴音和谐方为上乘之音,如今品评琴曲的标准又以‘嵇氏四弄’与‘蔡氏五弄’为准,不如阿姐就弹奏一曲桓野王的梅花三弄吧!届时,我再以笛音和奏,想来会让阿姐的琴声更加美妙。”
谢含蕴听完,眼中便是大亮:“不错,阿陵此提议甚佳,桓野王的梅花三弄本就是由笛曲改编而来,无论是琴还是笛皆可奏来,若是和奏岂非更美妙?”
谢陵含笑点头,这时,门外又响起一声:“阿蕴,阿陵,你们还在做什么?时辰不早了,我们得赶紧出发去东宫了,若是去得迟了,难免会惹得贵嫔娘娘不喜……”
两人立时站起身,就见正是朱氏带着谢含烟走了进来。
再见朱氏,谢含蕴的脸色便不那么好了,正要说什么,谢陵便拦了她,说道:“母亲,祖母不是说过,让你从此以后不再踏足阿姐的兰馨院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