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国,擎帝十二年,春。
细雨绵帛,润物无声,本应是万物复苏的季节,回梦楼却如建在寒冬里,冰冷异常。
“主子,老爷差人传话。”管家陵叔隔着屏风传话道:“皇上降旨,封您为玉德公主,和亲武国。”语气里无半分喜悦,浑浊的眼里还含着老泪。
屏风后面,苏润的字写错了一笔,搁下笔,把写错的竹简扔到火盆里。
两年前景国与武国因一个女人开战,战事历时两年之久,景国势劣只能派遣议和使,结果便是两国联姻。
皇上膝下公主不满十岁,宗室又无合适人选,只能从品级较高的臣子女眷中,挑选有德者前往武国和亲,各家各户谁舍得让女儿远嫁受苦。
危急关头,襄国公行大义之举,主动上表让女儿苏润和亲。
屏风后面响起年轻女子恭顺的声音:“国公府如今是风雨飘摇,进退两难之境,主子和亲武国虽委屈些,却能保住襄国公府的昌盛富贵。”
“放肆。”
陵叔马上冷声斥责:“主子的事情,什么论到你一个奴才插嘴。”
苏润搁下笔,把早写好书信封好道:“陵叔,无须为下婢的话置气,你代我把信送到上面的地址。”
玉腕一扬,封好的卷轴越过屏风,飘落在陵叔手上。
“主子……”
陵叔犹豫地看着屏风后面,隐约可见的身影,最后转身走出回梦楼。
屏风后面,浑身素白的女子跪坐在书案前,运笔如行云流水,一串古老的文字如刻画般出现在竹简上。
跪在案前的婢女,一动不敢动。
苏润才停下笔道:“静思,眼下我和亲在即,没有时间为你准备嫁妆,大张旗鼓把你送进周府,用一顶轿子连夜抬你过去还是可以的。”
“奴婢不敢。”
伏下身体,生怕主子看出她的心思。
苏润看她一眼,拿起笔蘸上墨汁道:“机会只有一次,你考虑清楚再拒绝。”
说话间一心两用,笔下已经有了三个大字周知贤,那个脸上永远挂着和煦笑容的男子,那个她竭力扶持坐上丞相之位的男人,却最近才看清楚他真面目。
苏润心中一痛,面上神情却轻描淡写。
见静思还跪在地上,苏润淡淡道:“你下去考虑清楚,明天再回复我。”
“主子,你真的会去和亲吗?”静思试探着问:“丞相大人,他应该会从中周旋,不会让主子远嫁吧。”
“不会。”苏润肯定地回答,重新蘸上墨汁道:“在他心里,皇后娘娘才是第一,国家大事排第二,不过你入府后他应该会善待你。”
静思惊喜地抬起头,马上又低低伏下,生怕被苏润看出内情。
“退下吧。”
苏润早看到静思眼里的惊喜。
静思如获在赦:“奴婢告退。”
从里间走出一名侍女道:“主子,静思她……辜负了主子您。”“背叛”二字她说不出口。
“打发了好办事。”苏润说出自己的理由。
“属下明白。”那侍女是个明白人,一下便明白苏润的用意。
翌日,静思早早到书房侍候。
苏润看着书问:“告诉我,你的考虑结果。”
静思跪伏在案前,低声道:“回主子,奴婢谢主子成全。”
“顺水推舟矣。”苏润一语双关,可惜思静听不出她话中有话,迟疑一下道:“主子,奴婢听闻,民间对你从润府出嫁一事颇有微词,你不如……”
“此事还轮不到你作主。”
苏润冷冷打断,吓得静思不敢多言,淡淡道:“去收拾一下,自会有人送你进周府。”
这个丫头原是聪明伶俐的,可惜跟自己一样被爱情冲昏了头,而今自己已然清醒,她却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陵叔数度提醒,苏润也给过她机会,只是敌不过周知贤的品貌卓然、山盟海誓、甜言蜜语,一心只想着为他红袖添香,却不知他心中早有红颜知己。
“是。”
静思朝苏润一丝不苟地行了整礼。
苏润看一眼伏在地上的身影,淡淡道:“愿你所托良人,余生安稳。”
“奴婢谢主子吉言。”
静思心中一惊,微微凝神退出书房。
陵叔从耳房走出来道:“主子,静思有罪,为何还要送她入周府。”
苏润不以为然道:“君子成人之美,有何不妥?劳您代我跑一趟周府,想必丞相大人不会拒绝我的好意。”
“是,属下这就去办。”陵叔从话中听出一点意思,爽快地答应道:“主子,外面那些流言蜚语,您听便听了不必放在心上。”
苏润不以为然道:“无妨,那些话伤不到我。”
选择从润府出嫁,是她这一生中做过的,最正确的事情。
从外面走时一名小丫头道:“静思离开书房后马上走到后门,跟周府的探子接触。”
“知道了。”
意料中的事情,苏润挥挥手让小丫头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