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在堂中躺了七日,郁儿便是烧了七日的纸钱。
倾心到堂内,烧着香,拜了三拜,把香插在香炉里,慰藉着死者的心。
倾心走到郁儿身旁,随着郁儿一同烧着纸钱,问郁儿之后的打算。
郁儿眼里早没了泪,即便是有也被这每日的火燎得都干了下去了,于是有的只剩下了对母亲死去应做事情的执着,没日没夜地烧着纸,念着母亲曾经的好。
倾心问郁儿,明日便要下葬了,可有打算改变?
郁儿抬着脸看着倾心,挤着笑说,倾心阿姐,听你的,便是埋在这东京城外,母亲是妾入不了秦王府的庙堂,归乡又没有其他亲人,便是埋在东京城外吧,母亲本是个怕寂寞的人,东京城的喧闹也好解一解母亲的寂寞。
倾心摸着郁儿的头,问,郁儿还心痛吗?
郁儿点点头说,痛,还痛,原以为会痛到睡不着,但这几日却发现只要躺在床上就睡了。但只要去想就会痛,不过不会哭了,怕哭得太多,母亲看见了,放不下心,这样便让她走的不省心了。
倾心依旧摸着郁儿的头说,郁儿这么小便知了,母亲的心,你母亲一定会很欣慰的。
郁儿咧了咧嘴想要说谢,但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来,便是仍旧努力挤着笑,脸上哭得早已忘了笑该如何去做。
郁儿从怀里拿出信递给倾心去说,倾心阿姐,我知道宅子里有事情,父亲托阿姐把我带到秦州,但是现在阿姐有更大的事情要做,我给父亲写了信,虽然不能很明确地告诉父亲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我想若是父亲收到了我的信,知了我的想法,知了宅子里的困难,或许不会怪罪阿姐。若是阿姐方便,便帮我先把信寄给父亲,况且母亲的仙逝,也要一同告诉父亲。
倾心未曾想到郁儿遇到了母丧还会把这些事情念在心中,便是把信收到怀里,待明日便去送。
郁儿想了想,又从怀里取出一个发簪递给倾心说,倾心阿姐,本来我想把母亲这个常佩的发簪留在身边好留一个念想,但想来父亲那里连给母亲送葬都不行,他的心或许比我更加悲切,便把这个发簪也同信一同送给父亲吧,这样父亲惋惜时也能有个物件来念着母亲的好。
倾心未曾想到,郁儿小小年纪便是把这些事情看的清楚,甚至还做得适当,便是搂着郁儿说,郁儿这么小便想得如此体贴周到,以后必然能成大器,你母亲望你之后能借着你父亲的身份谋一个守卫边疆的武职,或许郁儿不止如此,能远超你母亲的想。
郁儿被倾心抱着,便是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人便是这样,痛苦到了极致时,却没了哭痛。但若是此时得了他人的暖,便把自己原以为克制住的哭痛,都会重新释放了出来,便是再也忍不住,原来收起来的那些痛,只能哭着喊着发泄出来。
郁儿仍旧是哭累了,被月娘抱回自己的屋子里去睡,倾心那身衣服都被郁儿哭得湿了大半,从屋中出来便是被风吹得冷了些,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
玲珑见了倾心的冷,便赶紧拿了防风的披肩给倾心披上,问道,阿姐冷了吧,刚刚在屋里被火烤得太热了,小心受了风寒,遭了罪。
倾心对玲珑笑了笑,指了指院中的石桌,让玲珑一同地坐。玲珑在石凳上铺了羊毛垫子,防着夜里的露水,伤了倾心的身。
倾心看着天上的月,一日比一日地圆,便是又快到月圆的日子。
玲珑问,阿姐要喝点热茶吗?
倾心点了点头。玲珑便是端着茶壶茶杯摆在了圆桌上,倒着热腾腾的茶水。用手去端茶杯便是暖了手,用嘴去饮茶水便是暖了身子。
倾心轻轻哈出一口气,便把体内的寒都逼了出来,只把茶水的热留在身子里。
玲珑点了烛,立在石桌中间,看着今日樊川寄来的信。
倾心在旁等着玲珑看完了信才去问,苏州的李叔跟樊川那里有什么消息吗?
玲珑摇着头说,没有什么特别紧要的事情,我们这里发生的事情,在他们那里也都发生了。樊川说他跟李叔便是把杜家还有的旧关系、旧人情都搭上了,有些人嘲讽他们的忘本,但他们还是说服了大多数人来帮,毕竟咱们苏家要是没了,毁了,他们杜家又不会更好,不若如今在困难时帮一把,或许还能获得更多的好处。
倾心笑着摇着头说,李叔啊,也不知道他是恨着苏家还是护着苏家,以前我觉得李叔只是要加入苏家待着苏家坏了,好当着父亲的面,笑父亲的狼狈。但时间久了,虽然李叔的提出的意见跟做出的行为,却未曾有一丝的出格,只是时时的在未曾越过道德礼仪的那道线外,压着父亲的面子,让父亲时时觉得难堪。李叔大才,只是性格不入世俗,若不是遇了父亲,或许真的会如当初一般,埋与西山枯骨之下了。
玲珑嘿嘿地笑说,我可是挺喜欢李叔的,老头子怪可爱的,声音那么尖,见谁都是一副不屑地样子。我可是听樊川整日抱怨李叔对他太严,犯了一点错便是一顿重罚,罚久了,便是一丝不敢有错。
倾心笑着说,那是自然,李叔管着苏家钱庄的总账,若真是错了一厘一毫,出来后便是错了百万千万,李叔是用着高人的才苛责着樊川,若是樊川真没这个天分,我信李叔绝不会花这么多的心力放在樊川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