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掏出怀中的诺基亚对着电话本寻找可以借钱的人,可翻了半天,忍不住尴尬的笑起来,他发现那些与自己感情够硬的人,根本没钱能借给他而那些有钱的人,却又偏偏与他的感情不够硬。
李寻环顾店内架子上的瓶瓶罐罐,已经没有可以拿出手的东西,拿行话说都是些按堆卖的底子货。如果说真正值钱的物件,恐怕也只有老爷子遗留下的那件青花梅瓶了,只是不知道这件梅瓶是不是牛爷口中所指的梅瓶。其实,是与不是都不重要,因为它毕竟是老爷子遗留下的物件,又怎能轻易转手换钱呢。
李寻拍打着自己的脑门,忽然间,灵光一闪,他想到了老爷子生前曾教过他的一招:攒芝麻变西瓜。
攒芝麻变西瓜是指利用自身的眼力和判断,以低价位购买具备增值空间的古玩小件,然后再转手出让,从中获取差价,最终,积少成多完成原始的资金积累,当年老爷子就是靠这招开的聚古斋。
李寻越想越兴奋,开始盘算明天先去哪个地方买货,他在脑海中迅速将北京城内的几处古玩地点筛选了一遍,最终选定了离家最近的后海。
第二天清晨,天色还未完全透亮,好似笼罩着一层黑纱。
李寻早已经骑着二八凤凰自行车直奔后海了。这辆自行车是胡同内的第一辆自行车,买它的时候聚古斋生意正红火,当时老爷子表态以后还要换辆摩托车,可后来店里生意一日不如一日,渐渐地也就没了换摩托的想法。相反那些胡同里的邻居却先后开上了摩托车,所以,每当李寻骑着这辆自行车出门的时候,曾经的荣耀早已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是尴尬别扭。
李寻仗着年轻一路上把车蹬得飞快,他看着街道两侧拔地而起高楼大厦,整个人有种梦幻的感觉,他在心中反复琢磨,马上就要到二十一世纪了,一切都在变,不知道古玩行还能撑多久。
数分钟后,李寻到达了目的地后海。放眼望去,后海已经是人声鼎沸比肩接踵,李寻见此情景心想这后海还真是没白来,待会一定要选几件像样的货带回去。
后海最早形成于元代,当时元朝人在此设立了漕运港口,使得这里迅速兴隆起来,古时候的皇权贵族常在此寻欢作乐。一直到了新中国成立,此处仍是京城玩主们常来的地方,吃喝玩乐飞鹰走狗此处应有尽有。
后海距离紫禁城并不远,这里居住着不少的满清遗老遗少,甚至有些人的祖上还在宫里当过差,可以说是正儿八经的老北京汇集地。
民国初年,大清王朝名存实亡,那些仍在宫中当差的人,有的就开始浑水摸鱼从皇城里偷偷地往外带东西,大到一人多高的紫檀屏风家具,小到珍珠玛瑙鼻烟壶,只要是能得手的东西,统统都顺到宫外卖掉。
所以,古往今来,混迹后海的人非富即贵,以前每当从宫内拿了货,只要到了后海就总能迅速脱手,久而久之,逐渐形成了小规模的古玩交易市场。后来又经过数百年的演变,到了现在不论是挖坟掘墓得来的货,还是入室偷盗得来的货,只要来到后海也一样能出手变现。
可是交易归交易,规矩是规矩。
毕竟有些来货的路子不正,所以买卖双方多少还有一些忌惮。所以,大家商定后海只成早市,等到日头一高,不论是买主还是卖主都将各自散去,这正是李寻起早前来的原因。
李寻将自行车寄存到桥头旁的车摊,拿起事先准备好的布袋朝着人群走去。他警惕地扫视着大小地摊上的物件,很快有了目标,于是不动声色地在一个地摊前缓缓蹲下。
摊主见来了买主,微微一笑算是打招呼,李寻挽了挽袖子拿起一件青花釉里红笔筒,他故意将笔筒稍稍举高,并有意无意间向摊主展示拿笔筒的手势,这么做的目的无非是间接地告诉摊主:我不是新手,你别蒙我。
“兄弟,好眼力啊,这笔筒是康熙爷那朝的。”摊主笑着对李寻介绍自己的物件。
李寻听了摊主的话,心中忽然一紧,因为他察觉到摊主是个懂行的人,这一点对他非常不利,由此可以断定他在这个摊位前捡不到漏了。
“是个好物件,但够不着康熙,倒像是晚清的,这龙纹气势不够,没有康熙爷那股子狠劲。”李寻试探性的询问摊主。
“兄弟,说实话这物件是我爹在文革那会收的,现在家里缺点钱,所以才想着把它卖了,我对古玩这东西只懂一点皮毛,但我知道这笔筒是好物件,你看仔细喽。”
“得嘞,咱不绕了,其实我在琉璃厂开店,今天想进点悄货,都干脆点吧,你可能没注意这笔筒的口上有两条大冲。”李寻将笔筒放回到地摊上,笑眯眯望着摊主。
大冲在古玩行当里是指裂纹,古玩行从不直接说货的缺陷,而是用专属的词汇代替表达,为的就是给卖主留全面子。
另外这么说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趁机压价,“贬货是买家,喝彩是闲人”说的就是这么一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