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霞光倾斜。
此时的玄武门仍未修筑完成,仍有许多工匠趁白昼未消抓紧修砌城门。
距离玄武门不远的街边,有一座小小的破败屋舍。屋顶残旧,地板坑坑洼洼,糊纸也大多呈泥浆状凝于门窗上。
院内枯植杂密,略有冒芽,其中迎春开得正旺。
“只有迎春花开了,你这旧舍差不多”随意半躺在走廊边的男子名叫汤鼎,乃是开国大将汤和的长子,年纪轻轻已是军都佥事。
被他称作袁兄的男子端坐,他头戴网巾,嘴角带着丝笑意:“只是借了它们的承诺而已,不值一提。”
“它们?”汤鼎不解。
“花信风。”
汤鼎不解眨眼:“可是二十四番花信风?咱听过却不知来历。”
“节气古来有之,由小寒到谷雨八个节气,共二十四候花信风。一候风来,一种花开。”袁浩捞起茶杯一饮而尽。
“嘶…立春后,迎春花开也是因为花信风?”汤鼎见袁浩喝茶,拽起酒葫芦痛饮两口。
“花与风,人与天地,都一样。”袁浩站起眯眼看向院门处。
汤鼎也伸头看去,院门处一个孩童正倔强跪在门槛前的石板上。
“这孩儿今日也来跪着了”汤鼎问道道。
袁浩冷看,略带不悦坐下:“任他跪着,累了倦了自会离开。”
汤鼎笑着打趣:“这孩儿一连跪了数月,若暴毙于门前不是沾染了晦气?”
“拜师去阴阳学司、僧道司,来我这作甚。”袁浩无情,“便是死在门前化了恶鬼,我也只管灭了。”
汤鼎重又半躺,摇头叹气:“你这家伙,当真冷血无情啊。”
袁浩不做声,再又饮茶,他冷血模样无不彰显其心性圆满,外物无法撼动。
“这孩儿父母双亡,白天帮着修筑城墙、城门,晚上便来你这跪着,实在可怜。”汤鼎一笑饮酒,数月如此,于心不忍,这才出言相助。
他侧目窥探袁浩,只见他面无表情,皮肤惨白,目光深邃的望着迎春花,似乎思考着什么。
“袁兄在想什么?”汤鼎问道。
“只是想到旧事和故人,一时失神罢了。”袁浩回过神,转而问道,“近来应天府可有什么怪闻,你说与我听。”
提到怪事,汤鼎顿时来了兴致:“前些日子,刑部尚书周桢碰上怪事,一连半个月都不得安生。僧道司的道士、僧人用尽办法也未找到问题根源。”
“后来如何?”袁浩问道。
汤鼎抓一把地板盘中的甜饼咀嚼着:“他只得去求诚意伯刘大人帮他瞧瞧。”
袁浩心中也是一笑,也只在他这里汤鼎敢大放厥词,其他处如此议论被拱卫司听去,传入太祖耳中,恐也连累汤大人。注解:拱卫司是锦衣卫的前身,是监视王公大臣的机构。
这位诚意伯刘大人,正是刘基,也是寻常百姓口中的刘伯温。
“刘大人帮他了?”袁浩接着问道。
“嗯,刘大人从尚书大人家中寻出一只豕大小的老鼠,这鼠辈口吐人言,更是要找周大人寻仇。”
豕便是猪的意思,朱为国姓,音与猪同,故而猪一律念做豕。若错念被有心人听去,报官收监秋后问斩也是常有的事。
“豕鼠倒也识相,刘大人好声相劝,也不再纠缠直接离开了。”汤鼎喝酒,口中吐出哈气,“嘶…立春后竟也如此寒冷,进屋吧。”
袁浩皱眉,随后冲屋内走出一位身穿淡鹅黄百褶裙的女子,这女子端着炭盆放在两人周围,又取了炭火燃起。炭盆四周,温暖许多。
“这是?”汤鼎从未见过如此动人窈窕的女人,一时竟着了迷。
袁浩一笑,倒也想通了。那老鼠分明是刘大人所饲的妖物,故意在周桢面前演一出戏,为的是拉拢刑部尚书与李善长一斗吧?
朝中党羽权谋之事,他从不关心,再饮茶。
“她是迎春,使神罢了。”袁浩随口说道。
汤鼎扼腕叹息,竟又是使神,心中的追求之意便生生灭了。
袁浩一人独住,身边时常有不同的使神照顾起居,这些使神有男有女,各个生的俊朗动人。
“使神与式神有何区别?”袁浩问道,他听闻海的那边有一位名叫安倍晴明的阴阳师,擅长阴阳术,更有式神十二神将相助,解决了倭国许多鬼怪之事。
“唐朝传入日本的阴阳道演变而来的御灵之术,与灵体缔结契约,御为己用,唤作式神。”袁浩冷言不屑,“而我天朝正统御灵之法无需契约,呼而役之,唤作使神。”
“即便如此,那位晴明先生仍然与十二式神…”汤鼎诧异。
“旁门左道,若我没猜错,那位晴明先生用的是正统的天朝御灵之法。”提到晴明即便再不服倭国的阴阳道,袁浩仍然敬佩无比,弹丸之地有如此天才,着实让人钦佩。
“只可惜,只为先生已经是百余年前的人了。”汤鼎感叹,即便如此能人,也终究难逃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