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迹陷入了一种奇妙的状态之中,自从在这个世界醒来之后,他就一直担心着被自己占据身体的“陈迹”会不会还魂?当前的情况倒真有几分这个意味了。挣扎着,挣扎着,时光就那么虚晃掉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外面依稀传来深深的落雨声噼里啪啦打在人的心上,叫人觉着恍如隔世。偏过头去,床前摆了很多自己奇奇怪怪的东西,每处柱子上都贴满了各种符箓,房间空余处搁个好几面铜镜,风从门外卷进来,还有有清脆的铃音响起来。
第一感觉是浑身乏力,稍稍定了定神,便觉着腹中饥饿,艰难的掀开被子,扶着床头直起身子,缓缓将双腿搬到床下,已经花光了所有气力,想要喊一喊,喉咙蠕动,到底无半个声音。
视线看了出去,庭院里搭了个简易竹亭,雨水哗哗落成雨幕,瞧得便不甚清楚,只是看那其陈设,大胆猜测应该是“作法”的法台。
陈迹嘴角味勾,却笑不出来。以拳头砸在床架上,发出的细微声音都掩盖于雨声之下了。
……
陈府后院,匆匆赶回家的陈修洁刚刚换下乱糟糟的衣裳,脸色苍白如在水里长时间泡过,发髻散乱,眼里也血丝密布,比之近几天出现在青州城外的水患灾民,情形的好不到哪里去。
事实上他也是跟着某批灾民一同到的青州,入城时如果不是陈家早已经有人在等着,巡城官兵都不会放他进来。
进城后急匆匆赶回陈家,脱了湿漉漉的外衣裳,套了件干爽的,再抓过头巾往头上一罩,一边擦着头上的雨渍,一路小跑赶往西厢。
注意到西厢里里外外的陈设,换在往常,必然要一通大骂,只是当看着床上已经只剩下皮包骨头的儿子时,陈修洁已经没有气力去管这些。再又询问过情况后,忍着悲凉回了房。
在林韵宜帮助下换上了一身干净衣裳。
铜镜中模糊的人影看不出多少悲伤,然而在他旁边,林韵宜很清楚的感受到丈夫心下的悲凉。心疼之下也不知该如何劝慰。
换好衣裳,陈修洁沙哑着声音,说到:“夫人帮我打盆水吧,待会还需去府衙一趟,今年秋汛已至,尚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
林韵宜眼圈一红,声音哽咽起来,“老爷……”
陈修洁转过身,尝试了几次才挤出一个笑来:“我没事,去吧。”眼看着夫人眼角落泪,陈修洁心下一阵阵揪心痛楚,抬手轻轻拭了妻子颊间泪,说到:“待会还得请夫人帮着梳洗梳洗的。”罢了指了指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大抵是想问一句“这样子是不是很挫”。
林韵宜一个劲点着头:“嗯,我就去。”
待林韵宜转身出去后,陈修洁再转向铜镜,瞅着里面那个自己,再难抑制悲痛,一拳轰砸而出,落在一边的木柱上,很久后才有轻微的痛楚传来。
……
陈修洁离开陈府的时候已经是晚间,大雨未停,反而下的更热闹了一些。林韵宜送到了门口,看着丈夫上了马车,不忘交代了随行的家仆,务必要照看好。
目送马车绕到了街道那头,林韵宜才折身回去,路上碰上了急匆匆赶来的陈文萱,说是老夫人晕过去了。
多事之秋,不外如是。整个陈家自从年后就没有一日真正的太平日子了。
陈迹并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一切,即使对于自己的状态也有很长一段时间的空白,不晓得是暂时性的失忆,还是在那漫长的“融合过程中”被掠夺了什么。但到底也是某种层面上的“有惊无险”。
当然陈迹并不清楚目前发生的一切根由在哪,也许是他自己思虑过深,至于起了心魔,陷入某种意义上的“人格分裂”,亦或者真的存在“还魂”之说。但目前来看,自己应该是胜了。
依着床架子静坐了许久,余光里瞥着那些乱七八糟的符箓,莫名的一阵一烦。强提了一口气,拖着半麻木的身子挪到桌边,抓起桌上的茶杯,蓄势良久,然后朝门外扔了去!
砸碎所有杯子后,依旧没有人影。
陈迹苦笑不迭。
只能盯着乱蓬蓬雨,越下越糟心。
当是又过了半个时辰,门外终于响起了动静,片刻,三人组同时出现在门口,借着微弱的烛光,乍然看到了黑暗中一身白衣的陈迹。
从他们的视角看去,可不就是撞见了不干净的东西了。
待得回过神来,小染才小心翼翼的问了声:“是少爷吗?”
陈迹没有回答。
片后,三个小家伙畏畏缩缩的靠了过来,桂春手里不知从哪里摸了东西,站到小染跟前,申秋点了火折子,燃起了门边两处被吹灭的蜡烛。
“少爷,是你吗?”屋子大半烛光亮起来的时候,小染声音再又响了起来,已经是哭腔了,不知道因为被吓到,还是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