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医生也明显感受到了丁艾的火气,出声安抚,只是语气中带着无关痛痒的冷漠,显然对简天祁受这种程度的伤已经习以为常:“少夫人不用担心,三少爷的筋膜强劲,老太爷下手也是收了劲的,只是些皮肉伤,并没有伤及骨头,养个一周就好了。”
“收了劲的?”丁艾轻笑,眼底的寒意令在简家见惯了大场面的崔医生也不仅背后泛起一层细密的疙瘩来。
崔医生镇定了下心绪,继续冷静开口:“在这天地面前,心诚方才灵。”
“心诚方才灵?”丁艾嗤了声,“您好歹是学医的,二十一世纪了这种危言耸听的话说出口也不怕人笑话。”
“我不管你是真愚还是装愚,你自己看看这些伤口的位置,”丁艾浅色的瞳仁里冷光闪过,逼得崔医生那躲闪的目光无所遁形:“简老太爷鞭子挥得确实心诚,直往三焦、气海那一溜儿上招呼,可真是哪里疼打哪里,深怕伤得不够深折磨不到挨鞭子的人。”
“你”崔医生双目睁大,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年轻女性,“这,这话可不好乱说”
“乱说?要真论诚意,他简家当家的自个儿撸袖子亲自上岂不是最有诚意?大庭广众拿鞭子虐待一个小辈,这事儿特警司知道么?”
“这、这这”
“少夫人,那三少爷是同意了的,这不是”
“行了,”见崔医生被质问得额头直冒汗,沉默了半晌没出声的简天祁终于伸手捏了捏丁艾的手腕,语气轻松地笑道:“我确实不疼的。崔叔你先忙吧,剩下的药让小艾帮我涂。”
“哎”视线复杂地看了丁艾一眼,崔医生放下手里的药就要走。
“崔叔,”谁知低沉的男声又缓缓道:“小艾不懂事,话说得难免失了分寸。崔叔你,不会往心里去的,是吧?”
明明青年那张俊美的面孔上挂着令人身心愉悦的笑意,偏偏他那双漆黑瞳孔中的压迫感却让崔医生下意识“咕咚”咽了口唾沫。
他忙连声应道:“少夫人也是担心三少爷你的身体,应该的,应该的。”
青年闻言,脸上的笑意愈发温和了几分:“那今天这些话万一哪天让我从别人嘴里听到了,崔叔”
“不会!那肯定不会!三少爷放一百个心,我,那我”崔医生边说边下意识倒着往外退,慌乱之中甚至打翻了桌上的小摆件:“我也先走了,三少年您有事打我电话。”
“去吧。崔叔辛苦。”
原本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崔医生最后那滑稽的举止令丁艾起先有点意外,不过数秒后她便反应过来,了然地看向简天祁:“你这个切开黑的,可又抓着人家什么把柄了?”
男人脸上的笑意不减,涔薄的唇微有些泛白。
他不语,只是回看她的视线里透露出些许对她的提问的默认。
丁艾轻叹了口气,视线落回他的背上:“这也太严重了,我看那个无良医生从头到尾就一句话说的是实话:要不是你筋膜强劲,这么个打法肋骨都能给你打断至少三根,还说不准要弄出内出血。”
她会医这事儿早在家给胡岚诊断食物中毒时就已经在他面前暴露了。
丁艾这会儿干脆也没了遮掩的意思。
她卷起袖子在他面前坐下,没好气地冲他抬了抬下巴:“把手伸出来。那个庸医看的我不放心,我给你瞧瞧。”
他看着她气呼呼的模样,突然觉得有趣。于是一语不发地将自己的手腕递了过去。
刚才在祭坛上,他隔着人群就感受到了她灼热的视线。
就是因为预料到了她可能会有的反应,他才特意叮嘱宸时看住她,以免她一时冲动在简兴文那只老狐狸面前露了马脚。
可即使他早就预料到了这些,当他真的站在祭坛上和脸色苍白的她视线对上的那一瞬间,自己的心脏却无法控制地猛跳了两下,指尖冰冷的血液仿佛都在瞬间有了温度。
他是故意让她毫无防备地看到自己在祭坛上的那一幕的。
只有这样,才能更加稳固地让这个女人以“大掌柜”的身份站在自己身边。
虽然她言行之间虚虚实实,但她热切恋慕着自己的那颗心却不会有错。既然如此,他何不加以利用。
南方九幡十四路的大掌柜手下握着何等权力,即使他的计划里并不需要她的助力,但倘若有一天自己当真用得上她,提前纳入己方阵营,也算是以备不时之需。
对于简天祁来说,人只有“有价值”和“无价值”之分。与无关紧要的人之间的交往,他多是浅尝辄止而对于真正需要“驯养”的人,他自然也会多花心思调教。
为了达成自己的那个目的,他可以不择手段。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她那时的视线,毫无理由地温暖了他。
温暖到让他感受到心头细细的疼痛,泛着阵阵止不住的麻痒。
他在那一瞬间突然有些后悔让她看到了那一幕。
如果她从未看到,是不是就不会露出那种看着很蠢的表情了。
蠢到让他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