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莫申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袖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块核桃大小的石子,在李蒽冲到身前丈许时,手腕猛然抖动,石子随之激射而出,正中李蒽右眼眼角,猝不及防的李蒽眼角爆裂,接踵而至的,是如出一辙的石子激射,只是这次吃过这次暗亏,又哪能再吃一回?右眼飙泪的李蒽只是稍偏转头颅,呼啸声便从耳边划过。
这准头十足的手法,是李莫申在年少时在闲来无事打水漂练出来的,也算李大少除了嫖之外唯一能拿出手的绝活。与人对敌,最忌心浮气躁好大喜功,他还没天真到以为能用几枚石子就能逼退一个脑袋挽裤腰带上的亡命之徒,若是如此,那亡命徒也太不值钱了。在第二枚石子无果之后,李莫申便用最快的速度拉开与李蒽之间的距离,同时双手动作不断,一枚枚石子激射而出,只是再没能有一枚有作为。
丁玲有些后悔,虽说在鸡窝姐妹们眼中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不用再受那些个人老珠黄婆娘们的白眼以及口无遮拦的辱骂,可是在鸡窝里终归还是能过上安生日子,只是卖身契在李莫申手里捏着,若是不从,就是当场乱棍打死,也怨不得别人。退一万步讲,以李家这种豪门大户,就算她是个待字闺中的黄花大闺女,又能如何?不还是这般身不由己!
世事若总能如人所愿,那真是奇了怪哉!
丁玲抱着白衣小童匆忙逃窜,身影隐没在黑色中,将一脸木然的白衣小童放在一棵树后,丁玲双手捧着白衣小童柔嫩的小脸,拇指摩挲着,宽慰道:“乖乖听话在这里等姐姐,等姐姐把坏人赶跑了就来接你!”
说罢丁玲神色决然,又转身跑了回去。
白衣小童冷笑一声,身影在夜幕中一闪而逝,彻底没了踪影!
李莫申在与李蒽的追逐斡旋中,逐渐体力不支。受体魄限制,李莫申的翻转腾挪,在李蒽眼中,好似猴子般滑稽可笑,全无章法可言,至于暂时不见踪影的婢女孩子,更不用操心,等事后再抓回来就是。
程舵与李莫申的翻转腾挪,尽力斡旋,相比之下,程舵是要在李蒽挟持李莫申之前尽力拖住崔流川,而李莫申则是疲于奔命,尽力在崔流川拿下或是打杀程舵之前,都不会成为束缚崔流川手脚的累赘!
就好比是山间野兽厮杀,不死则生,再无万全法!
崔流川再次以重拳猛打,同时挺身跃起,一记膝击正冲刚刚矮身
躲避的山羊胡子,若是撞瓷实了,想来程舵就是脑浆飞溅的凄惨下场,只是走过的桥比崔流川吃过的米还多的程舵双手手掌向前,脚下好似生了一双车轮向后滑行,颇有武道宗师四两拨千斤借力打力的味道。
崔流川感觉不是撞上去,更像是推过去,再大半分力,都使不上去!
在膂力惊人的少年劲道卸去七八分的时候,山羊胡子猛地蹬地,然后身子便倒飞到几尺开外,甩了甩有些酥麻的双手,匕首仍在袖中。
与此同时,崔流川站直身子,一身浩然精神仍在,只是没再摆出拳架。
李莫申脖颈架着一把刀刃翻卷的狭刀,眼神哀怨
其实能与杀人不眨眼的李蒽斡旋这么久,对于就算在这一年多的游历中都没如何吃苦的李莫申来说,已经殊为不易了,就算更早些时候让李蒽擒下,都在情理之中。
程舵在斟酌损益之后,发现如果对面少年拼着鱼死网破的话,自己讨不了好处,逮不住狐狸反而惹得一身骚,这赔本买卖,他程舵可不干。
落草为寇,本就是为求财,至于出尔反尔卸磨杀驴,也不过是为除后顾之忧。若是被劫之人也像他这样坏透了心眼,怎么办?俗话说不怕贼偷最怕贼惦记。放在他这里,同样合适。
就像他们行规里有不抢读书人的规矩,其一是出于对读书人的敬畏,且读书人兜里大都没什么银子,抢了也是闹心,其二便是读书人若是高中,那么下场可想而知,手腕再硬,能硬得过朝廷装备精良的沙场铁骑?虽说蚊子再小也是肉,可这肉吃了膈应不说,肠胃不好还会出人命。
山羊胡子理了理凌乱的衣衫,在这个过程中,与眼神依旧凶狠的年轻人目光交汇后,视线再度落在呼吸绵延悠长的少年身上,“不如我们各退一步如何?我们放了你的朋友,放你们离开,你们只需要把这件事情埋在肚子里就好。当然了,我们这行也有类似贼不走空的规矩,哪怕是留下一文钱,也不算坏了规矩,当然如果不愿意,也无伤大雅,毕竟再这么下去,少年郎你当然无事,可你这位朋友……”
说到这里,程舵顿了顿,“肯定爬不过这座山。”
之前那番诛心言论,崔流川可以很快品出其中意味,但当下从打生打死到握手言和,他有些吃不准。在他认真揣摩的时候,生死只在半寸间的李莫申应道:“如果我们离开后报官或者是花钱请江湖武夫平了匪窝,你会不会后悔现在这个决定?”
李莫申突然疼得龇牙咧嘴,因为他身后的年轻人加重了力气。
程舵无所谓笑笑,对李莫申竖起大拇指,“这也是接下来我要说的,既然要化干戈为玉帛,当然是要完全打消顾虑。在你们离开后,我和徒弟也会离开山寨,去往别处讨生活,至于是哪里,这肯定是不能说的。宰了李劲山,瞒得了一时,能瞒得了一世?姓洪的早晚会怀疑到我师徒两人身上,与其到时候让追杀而狼狈逃窜,还不如早些跑路,还能看看大好河山,走走不曾走过的阳关大道。” 李莫申心说娘咧,在匪窝里名声都能臭到骨头里的家伙,还能有一览大好河山的觉悟?还敢走阳关大道?信不信前脚走上去,后脚就上阴冥地府的黄泉路晃悠?
只是李莫申没有言语,天知道身后这个家伙愤懑难消的时候,会不会一刀结果了自己,他只盼着一向脑袋不怎么灵光的崔流川,别让这番掏心窝子的言语给蒙了心!
就像白天崔流川与提刀汉子那番关于再一再二的对话,在之前程舵李蒽为表诚意直接背后捅刀子,崔流川尚且处处提防,这次在经过短暂的恍惚之后,再加上李莫申一语惊醒梦中人的质问,使得崔流川很快就知道山羊胡子的真正用意,与之前一般无二,狗改不了吃屎。
只是这山羊胡子的手段,实在算不上高明,若是换成是擅于权谋心术之人,哪里会混成这副德行,在一座没什么油水可捞的小山头上勾心斗角?
就算是心知肚明的阴谋诡计,崔流川一时间也实在想不出什么好的应对之法来,就像是明知道有一位长相辟邪的姑娘喜欢着他,十分喜欢的那种,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只能装傻充愣!
崔流川蹙眉,“真的?”
程舵一拍大腿,“这还能有假?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骗你作甚!”
崔流川哦了一声,不再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盯着脸色隐藏在黑暗中的李蒽。
程舵摇头道:“至少让我们骑上马,确定安全之后,才能放你这位朋友走。少年你拳头太蛮横,擦着点就是伤,碰瓷实了命都保不了。”
说完山羊胡子上下打量看不出表情的崔流川,啧啧称奇,“真乃天生神力!天生神力!”
李莫申脖子像是毛驴耳朵支棱着,生怕自己腿一软,撞在刀刃上,那样死得也有点忒丢人。
似是经历了一番极其艰难的天人交战之后,年少不经事的少年终于松了口,“好吧,不过你要保证在上马之后,要让我的朋友安全离开。”
隐藏在黑暗里的年轻人,凶狠的眼神里带着些许不屑!好话说与死人听,再多也不嫌累。
李蒽架着李莫申往马匹移去,程舵一脸鬼蜮笑意,心里琢磨着袖中匕首大显神威之后,少年最后还能留一口气,这样才能钝刀子割肉。
崔流川有些后悔先前不该如此,在吃了经验不足的亏之后,还存了砥砺拳意的私心,才导致现在进退两难的局面,他甚至不敢握住背负在身后的剑。
这世间,没有后悔药可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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