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偶遇1

升州热得让人焉哒哒的，礼堂里人又多，楚洛挽觉得自己就像个被泡在水里的纸片人儿，湿得透透的。

周先生此次前来是应升州教育界文学界之邀，来参加共和国新文学研讨会的，这次讲座到场的都是江南一带有名的文坛人士和大学生，楚洛挽的两篇说母亲的檀木簪和乐谱之前在“说周刊”上连载，反映很好，再加上她之前陆陆续续发表的几篇散文都写的很不错。今时今日虽然已有不少女孩子出来念书工作，南北也有几位女作家活跃在文坛上，但毕竟还是不多，楚洛挽的文章很有个人特色，又十分关注女性的生活困境，因此也颇受几分关注。

昨日顾校长带她见了从燕平来的周先生一行人，周先生果然如父亲所说，看着严峻，却十分耐心，说起她父亲是吴城名士楚南风，已是十分感慨，“我跟你父亲虽然共事时间很短，却很佩服他的为人。当初燕平的慕大帅借着主政燕平三周年的名目让文坛的人写文章歌功颂德，大家或是勉强写了，又或是托病不写，唯独你父亲当真风骨卓然，当着来人的面说我不习惯写这样的文章，哎呀，只这一件事就叫人佩服不已。”

楚洛挽一向知道父亲是个傲骨铮铮的，却从不知道这件事，听周先生说起也是觉得与有荣焉。说起她的文章，周先生甚至说：“咱们国家的女性被压迫太久了，文学改革十来年，女性作家还是太少，反应女性心声的作品大大不够。妇女要解放，就要有属于自己的文学，才能发出真正属于妇女的呼声。发展女性文学，任重道远啊，不过我看了你的文章，心里很受鼓舞，你既关心旧女性的未来，又能看破新女性的困境，才十几岁的年纪，是很不容易的。”

楚洛挽叫周先生夸得都不好意思了，连忙说这两个故事原不是自己原创的，母亲的檀木簪呢，是她听同学讲她家的帮佣娘姨，那是个极听话贤惠的旧式女子，丈夫念了大学跟一位女同学自由恋爱，非要跟这个“父母之命”的妻子离婚，乡下地方不讲离婚，都说她“被休”了，因此日子很苦。那篇乐谱则是父亲从前教过的一个女学生，极有才华志气的人，文笔也很好，自从自由恋爱结婚生子以后不得不辞职回家操持家务，已经六七年不曾动笔了。楚洛挽一向喜欢听人闲聊，然后就把这些闲聊写到文章里

周先生听了她说的，非但不失望，反倒很欣喜，“闲言碎语虽然不过无聊的人日常消遣而已，仔细去听其中却有大智慧”，周先生虽然长着一张十分严肃的脸，笑容却很温和，“以后你写文章，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只管写信到燕平来。”

同行的女诗人长吟也很喜欢她，拉着她的手聊了许久，这位女先生性情爽朗，十分热情，不仅是最早开始写新诗的几位诗人之一，还燕平大学头一位女教授，这样的才女本来有许多人追求的，她却不肯结婚，年近四十依旧单身，在诗歌领域上提出了很多新观念，“女孩子还是要多读书，多见世面为上，见的世面多了，自然不容易被人蒙骗。我时常对我的学生说，咱们女人啊，能生在这个不用缠足，可以念书的时代真真很幸运，万万不能辜负这个时代。结婚固然重要，但女孩子决不是只有嫁人这件事可做的。”

楚洛挽叫先生们夸得老是忍不住傻笑，纵然她自谦逊，眼下也忍不住有几分飘飘然的感觉，连现下坐在蒸笼一样的大堂里都不觉得太难受了。

座谈会在长吟先生极幽默的语气中落下帷幕，周围的人纷纷起立往礼堂外走，乌泱泱的一大群人，大家跟感觉不到热似的边走边争论，楚洛挽就没这么好的精神了，留在座位上等着大家都走出去了才起身。周先生一行人吃罢午饭就要启程回燕平，自然是要跟升州还有从淞宁那边赶过来的几位好友一起聚餐的，楚洛挽自知不便参与，乖乖去跟几位先生道个别，又得了一番勉励，向长吟先生保证一定去燕平看她，这才独自走出礼堂。

升州大学的礼堂外头是一片大空地，一棵树也没有，正午时分，热得楚洛挽感觉鞋底都要融了似的，勉强走出学校，大门边上两个年轻人就一个打着遮阳伞一个一身军装，齐齐向她走过来。

楚洛挽笑得很开心，她本就眉目精致，平日在外为了维持仪态，只是浅浅含笑，就已然婉若明月照高林，此刻真的笑得开颜，皓齿微露，眉里眼里全是欢喜，更是俏生生如雪里红梅开。一时校门口的许多人都忍不住回头看她。

秋枕云怕她晒坏了，赶忙把她罩到遮阳伞下面，又拿出帕子替她擦鬓角的汗珠，楚洛挽一边躲一边声唤道：“枕云哥哥你别看我，我现在跟个水人一样，湿哒哒的难看死了。”

秋枕云又要撑伞又要拿帕子又要抓住她叫她别乱动，当下手忙脚乱，不由得叹道：“你刚刚走过来的时候，那模样真是又乖巧又 一秒记住域名m.3qdu.com

温柔，跟个仙女似的，怎么一到我跟前就这么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