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问王大春这辈子最大的梦想是什么,他的答案一定是堂堂正正娶个女人进门,而不是像父亲一样入赘女方当上门女婿。
王大春并不是看不起自己的父亲,也没有觉得父母谁配不上谁。毕竟,没有父母的结合,也就没有他的诞生。只是二十四年来,他见证了太多父亲作为一个男人,在家庭地位、社会地位方方面面的惨淡和悲楚。
村里开会,村长只会通知他母亲,王春华。如果他母亲碰巧不在家,村长也只会对他父亲说,“大春她爹,记得转告你家管事的按时参会。”
听到没有?管事的,是王春华。
村里谁家要是有个红白喜事,不管是书面邀请还是口头邀请,抬头总是王春华,至于王大春的父亲,永远是那个“到时候一起来啊”。
看到没有?当家的,是王春华。
如果说政务和人情往来对一个家庭来说算是外事活动,父亲是上门女婿,村里人认自己的母亲也就算了。但在自己家里,大事小情也全都是王春华说了算。甚至衬衣的第一颗扣子该不该扣,王大春的父亲也做不了主。
用当下比较时髦的话说,王大春的父亲基本就只是一个抓落实的存在。
对于父亲毫无存在感的论据太多,有的论据还是扎心的。比如,王大春有时都不能第一时间想起自己父亲的名字。因为上学,一年半载才回趟家,村里的父老乡亲见了,问一句“你是谁家的娃啊”。
王大春会无意识地脱口而出,“王春华家的。”
回答完之后,王大春不禁会想,我为什么回答的不是父亲的名字?再一细想,才意识到这是男人的悲哀啊。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能脱口而出你的名字,这不是男人的悲哀是什么?!
王大春不希望这样的悲剧在自己身上重演!
想不起自己父亲的名字可以说是一时脑筋转不过弯,多想几次就想起了。让王大春更不爽的是他自己的名字。
王大春。
这个名字大概是干柏村最随意、最low的人名了吧。哪怕是村头张大妈家的狗,都还叫Angela呢。
王大春出生后,护士来问新生儿姓名。王大春的父亲小心谨慎地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来,递给躺在病床上的王春华。上面写满了分男孩和女孩提前取好的几个名字。
王春华看了一眼,就把纸给扔到地上。
“就叫大春吧,王大春。”
于是,护士填好新生儿登记卡片就出了病房。
这事,王大春虽然亲眼目睹了,但还没有天才到出生就记事的地步,他也只是长大后听他的姑姑,王春华的妹妹讲过。
是的,儿歌里都唱妈妈的妹妹叫小姨。但王大春从小就被要求叫姑姑,因为他父亲是上门女婿。为这,王春华还拿着王大春填写的“妈妈的妹妹叫姑姑”却被老师判错的试卷去找过王大春的小学老师理论,后来以老师承认错误结束。
“孩子是在插秧季出生的,”王春华说,“我们干柏村插秧季叫大春,他就叫王大春好了。”
这是王春华给王大春父亲的解释。
王大春的父亲捡起王春华扔到地上的纸,看着上面自己写下的王牧然、王子墨、王亚荣……一个个名字多么寓意深刻、郎朗上口。哪怕就是被姑姑当时一把抢过来,看到后笑得直不起腰来的“王不二”这个名字,也比王大春好太多。
不二之子!人中龙凤!
“不二”没取成,失去了“不二之子、人中龙凤”的美好寓意。“大春”取上了,却变成了一路过来被同学们嬉笑调侃的王大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