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人敢在阴阳山造次?”
纪潇湘本来只想唬一下人,教人知道她不是好惹的,不曾想阴阳山接待客人条理清楚,不容马虎,撵人时倒是神速。纪潇湘来不及收剑,索性仍压在那人肩头,好歹师父是派她来办事的,不是来丢人的。
她做好打算,预备趁势讨个说法,便要先发制人,扭过头锐声道:“阴阳山好大的架子,我奉戚仙人之命,前来商议除魔一事,你们不好生招待也就罢了,还要验我身份的真假,一句口谕怎么验?要本姑娘脱衣服给你验吗?”
厅堂大门处立着三人,本来气势汹汹,临头却让纪潇湘这番话结结实实镇住了,阴阳山曾传出门徒借招待之便窃人美色的丑闻,正好戳中痛处。
纪潇湘对此并不自知,只觉占得上风,凝神细看,三人里居中那个正好是早前打发敷衍她的胖子,当下见面,更看不顺眼,尤其那对八字胡,仿佛是从家师嘴上扒过来的,但师父说话啰嗦招人嫌,起码有个人样。但看眼前这胖子,一张脸圆如太极,不知是累的还是气的,喘气时一进一出的响,颤得脸皮如投石的水面,额上点着几滴蜡油似的汗珠,流到半路就已凝固,加上两撇稀疏胡子,活生生就是把猫须装在了猪头上,实在讨厌!
尽管心里骂得极尽恶毒,纪潇湘神色却大义凛然。
反观门口,跑来问罪的胖子则有点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这姑娘怎就摇身一变,适才还是太白山的来使,现竟成了两仪宗的走狗。此时他仿佛化身阴阳山掌教,并不将聂柯放在眼里,但戚灵绝需得掂量掂量,胖子摸一摸脸,搓掉一层粉末,紧紧舌根,貌作威严地向两名侍应弟子施压道:“你们好大胆子,竟敢怠慢两仪宗的贵客。”
“我们哪儿敢!只是照例做个备案,不知姑娘怎么就生气了。”
那站在地府门口徘徊的弟子得到说话机会,连忙开口,仿佛捂着口鼻经过粪坑的人,憋得几近窒息,要赶紧透两口气。只是声音极轻,唯恐说话粗了会碰坏脖子。
胖子得到回复,心下已明白得七七八八,想是门徒们跋扈惯了,见谁都想逞逞威风,不料踢到了钢板。
左顾右盼了下,围观的人全愣着,没有明显要帮哪一边的意思,这些来自天南地北的人,平时是无法入胖子的眼的,现在终于能当个人了。胖子即便眼里仍容不下他们,倒也怕他们出去乱说,损坏阴阳山的名声,恰如钦差巡访时,贪官特意去慰问叫花子的样子。
因此,胖子不得不和纪潇湘讲讲道理了,便扯张笑脸,说:“姑娘还请息怒,阴阳山向来访客繁多,纵然山主万般叮嘱,来者是客,务必好生招待,但凡事要讲个规矩,才能不乱方寸。因此阴阳山对待来客,从来一视同仁,不讲出身,这才公道。”
话讲一半,胖子顿住,望望四周,接着说:“姑娘不妨看看,大家不都等着嘛,也没有怨言……”
“你是说本姑娘不讲道理,是个泼妇?”,纪潇湘忽然打断。
胖子擦擦额汗,辩解道:“不敢不敢……”
纪潇湘压根没想讲什么道理,张嘴就骂,“你都拿其他人来压我了,还说不敢!怎么,一个打一个是欺负,一百个打一个就是正义?到处打发我就罢了,还要查验真假,一句口谕我拿什么给你验?你这么会挑刺,平时鱼吃得不少吧,要不是顶个猪头,我还以为是贵教掌门亲临了呢!”
围观的人大概也等得烦了,见有人发作,又有理有据,于是都出来帮腔。胖子不敢触犯众怒,也没空挨个记账,像是人招惹了蜜蜂,平日里瞧不起这些个小虫,放胆捏死一只,结果遭到抱团报复,才知道这些虫子也不是好惹的。
胖子正踌躇着,突闻一声天籁,“这儿是怎么回事?”
那人来的时机绝好,仿佛就是为了给他解围来的,胖子不等回头,就侧过身、前胸贴后背的让开。接着众人眼里走来一个神妃仙子,从容,轻盈,时人常以花喻人,一时却说不出她到底像什么花,不比牡丹贵,不如梅花傲,倒像柳絮,使人见了心情会好,顺道捎来清风,解了一屋子人的暑。
其余人看得痴顿,可对胖子来说,眼前女子如午时的太阳,不敢多看,忙低下头想趁此机会诉苦,不曾想浑噩的人群惊起一声哭腔。
未等人们反应过来,纪潇湘已收好佩剑,三两步扑入女子怀中,哭诉道:“雨希姐,你们阴阳山好吓人啊,我好不容易来一遭,都把我当球踢,叫我去这去那的,就是不让我见山主。关键还不让人说,我才牢骚几句,他们就联合起来,五个大男人欺负我一个弱女子,若只是师父叫我来的,我大不了回去说阴阳山瞧不起他就算了,咱技不如人没办法,可这趟是戚仙人吩咐的,要是交不了差,我怎么交代啊?”
眨眼间,方才盛气凌人的女侠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个在外受气的可怜姑娘。众人见她泪光点点,娇喘微微,竟觉得头皮发麻,胖子心想遇见高手了,再不敢吱声,恐会火上浇油,后头侍应弟子肩头没了负担,胆子大起来,刚出声,就遭到胖子狠狠一瞪,含糊一声止住了。
雨希愣了会,才反应怀里的这是纪潇湘,睨了眼胖子欲言又止的模样,说:“这事我来处理,你们好好招待客人。”
说完雨希带纪潇湘到了门外,拍拍她肩头,笑道:“别哭了,怪难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