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北海忽地沸腾了,各类小道消息炸开了锅,如候鸟般在海上来来往往,传来传去,无非是一件事裴氏剑阁的陆沉。当日荒岛倒圮坠海,确引发一场海啸,浪花扑腾不久便消了,可这消息引动的海啸,却愈演愈烈,不及两日闹得北海皆知。
要知道,自打裴日文隐退后,那座誉称“剑仙故居”的荒岛便悬停在北海南部,似乎睡得昏死,仅凭一柄木剑吊着。数千年来,只有阴阳山、两仪宗及双鱼台三处地位特殊,不必绕圆环行,荒岛不属仙山阵列,也得此殊荣,很自然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可即便天玄第一劫出手,也不能撼其分毫,数百年固若金汤,如今忽然沉海,属实怪异。
大家怀疑有人得了木剑,致使荒岛失去支撑,当场倾塌,比对北海的用剑高手,最大可能是东炼第十的聂柯所为。
后又传出确凿的消息,是位后生,于众目睽睽下取走那柄木剑。
此事铁证无疑,不容分说,于是乎,北海修士的口水仗又转移到那后生的身份上,七嘴八舌,却闹不出个眉目,但这兴趣,一时又在众人间消不下去,像是闲时得来一把瓜子,不住地嗑,停不住。渐渐又有人觉得嘴麻了,没味了,还不过瘾,便亲自动身去打探,所以南部海域很快又刮起海啸,各处都有,密密麻麻的搅成一团。
胆子稍大的,要去打捞荒岛,得到守岛剑修们的鼎力支持,剑阁沉海后,这群人没了栖息之地和修行之所,万般心焦,亦不肯离去,仿佛丢了魂,听到这种异想天开的主意,竟愿意相信。结果忙活两日,毫无进展,那座荒岛虽然没分崩离析,却像长在海底,抬不起来。随即最先提议的那批人就扬言放弃,劝剑修们莫要徒劳,没想到招来一片骂声,这边也不平则鸣,由此,两班人马反目成仇,在剑阁旧址打闹起来。
撇开他们,还有个不见光的阴谋在海上奔走,到处寻觅着拔剑人的下落,目的不太清楚,兴许找到人后才能坦白。无论如何,这股势力渐渐壮大了,浮出水面,变成了阳谋,大家各执一词,合拢不到一块,迟早会误事,只好坐到一起商榷了番,统一认为那取走木剑的年轻人不厚道,想吃独食。又有人说那是外来修士,当即触了众怒,商议着要给他点教训,让那后生知道,北海的东西不是外人能轻易拿的,好在有古道心肠的正派人在场,及时求情,绕了那家伙一命,且说服众人,剑是他拔出来的,应该归属于他,只不过此前有个条件,需得给大家伙瞧瞧那木剑,琢磨透了,再交还给那后生。众人听了这主张,都笑颜逐开,自觉师出有名,纷纷应允。
与之相比,东镇宗少主遭人暗算的事变得不值一提,经不起咀嚼。
然而这种种的一切,深海下逃命的姬凌生毫不知情,原以为往北逃,不说能彻底摆脱吕智的追杀,好歹拖个几天也好,谁知吕智紧随其后,令人疑心他长了个狗鼻子,还不怕水。
几人还猜到吕智应有龙宫地图,逼得很紧,也追得很快,且敌人共有十个地秘境,无法力敌,只能逃。为此,几人每经过一处龙宫,便要在离开时毁去,饶是如此,吕智等人仍能绕开,抄近路截杀过来。
幸而怀揣天眼,虽说隔着茫茫海水,无法伸展太远,在龙宫水壁内却是了若指掌,万事万物落入天眼中纤毫毕现,但凡有人闯进同一处龙宫,无须神识探路,即能立刻察觉。
但并非没有弊端,睁着天眼不歇,损耗极大,赶了两天路,姬凌生便觉昏沉,头重得要掰断脖子,脑袋里似塞了块石头,走起路来,咚咚地响。帝夋跟郭桓默默前行,不说话,捧花姑娘劝了一回,不听,继续赶路。
一路上,姬凌生手里始终握着灵玉,用作调息回复,可见效甚微,或者说药不对口,好比吃饭和睡觉,两者都是活命之需,但又各是各的,多吃饭不意味着能少睡觉。
姬凌生渐渐乏累下去,终于没了意识,一头倒在黑风背上,轻轻地睡着,做了个薄而脆的梦,半睡半醒中,听见马蹄声在耳侧,脸偎在马肚子上,暖得醉人,黑风渐快的脉搏温温地跳着,慢慢跟心跳合拍,马背也从来不是平稳的地方,上下跳,却抖不醒。
等他安稳醒来,众人已行到一处死角,现处的这个龙宫应在最边上,除却来时那条路,再无路可走,只能往上,回到海面。姬凌生梦魇没散开,就见两双眼睛盯住自己,等他做主,他忍不住斜睨帝夋一眼,后者手指摩挲着剑墩,抬眼望着深深的海,似乎在调整气息。
从马背下来,姬凌生扶着黑风脖颈回头望,暂未发现敌人追来的迹象,眼下来看,两条路,往前回到海面,地方大敌人多,往后去其他龙宫,继续跟吕智玩捉迷藏。
思索片刻,姬凌生指指前头,说:“还是往前吧,吕智手里应当有龙宫的地图,找到我们易如反掌,继续在这待着,也不过是被人瓮中捉鳖,去海上好走些。再说戴踪说了,何道陵暂且顾不上咱们,天玄境不出马,我们不至于束手待毙。”
众人点头,郭桓拿出避水珠跃向上方洞口,帝夋伴随左右负责开路,捧花姑娘托着黑风向上飞去,姬凌生则殿后,在越过水壁的刹那,毁掉龙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