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天禧日复一日用功读书,一转眼又是三年过去。
姚媭年岁稍大,上门说和的媒人越来越多,姚震卿最后为女儿选定附近河底村的一户高姓人家。
一家人忙里忙外,总算是打理好姚媭的婚事。
怎料姚媭刚刚嫁过去,周氏突然病倒,没几日便与世长辞。
周氏生前最为宠爱天禧,祖母的骤然病逝,姚天禧第一次体会到亲人永别之痛。
天禧从出生便跟奶奶住在一个房间,费氏每日要操劳家务,忙前忙后,所以天禧几乎是奶奶一手带大。
祖母过世的时候天禧还在上学,天禧放了学后便飞奔回家,手里紧紧攥着一本书从孟先生那借回来的金刚经。
姚天禧不知道以儒师自称的孟先生也会收藏释教经书,所以之前也未曾向先生张口借过。
但当在先生家中看到这本佛经,姚天禧便立刻想到祖母,放学后立刻求着先生把它借回家来。
姚天禧本以为带着佛经回来,会看到奶奶慈祥欣慰的笑容,只可惜见到的是屋内哭作一团的家人。
姚天禧攥着佛经慢慢走到奶奶躺着的榻前,看着闭着眼睛好像同以往每一天一样睡着了的奶奶。
沉默,然后流泪。
伴随着泪水一滴一滴打在手里金刚经上发出的“啪嗒”声,姚天禧脑海中浮现出的全是奶奶的音容笑貌。
姚天禧还记得自己信誓旦旦地对奶奶说:“那等孙儿以后用功读书,买好多好多佛经来,孙儿念给您听!”
还有小时候,每到下雨天,自己就又哭又闹,吵着要奶奶背他出去转。
奶奶就会打着雨伞背他出去,每次都淋湿了衣服,却把他遮得严严实实。
奶奶一直用这种宠溺着他的爱背着他,直到他明事理,直到他有志气,直到自己老的不能再老了,弯不下腰,走不动路为止。
记忆涌现得越多,泪水越是止不住的流……
姚天禧次日醒来后,发现母亲费氏竟然也突然病倒,姚天禧赶紧到乡学请了假,准备每天在家好好照顾母亲。
费氏本就身体不好,打理女儿出嫁就已经忙的筋疲力竭,婆婆病倒又要日夜照顾,还得打理一家人生活用度,所以费氏身体便不堪重负,再也支撑不住,一病不起。
次日午后,费氏病愈加重!
刚经历丧母之痛的姚震卿心里很清楚妻子的病情已无力回天,此刻面容惨淡,悲不自胜。
姚震卿深知,妻子早年就体弱,又为姚家生养了三个孩子,上要服侍老母,下要照顾孩子,多年来积劳成疾,身体就是为一家人操持过度累垮的!
姚恒一直把探着母亲的脉象,感受着母亲生命的渐渐湮失,却无能为力,不禁啜泣不已。
姚天禧满脸泪水地看着疼爱自己的娘亲,眼见着母亲面色苦楚,虚弱不堪,心中悲痛欲绝,眼角扫到父亲和兄长的药箱,一股无名火气难以压抑,哭喊道:“奶奶病重时你们说奶奶是年龄大了,是人之常情。现在娘也病危了,我们家不是世代从医吗!爹爹!哥哥!你们不都是郎中吗!救救娘啊!凭什么你们都能医别人家的病,却连娘都治不好!为什么!为什么呀!”
姚恒被弟弟这么一说,更是难过,伏在床榻前哭的声嘶力竭。
姚震卿见两个儿子痛哭失声,自己再也忍受不住,热泪夺眶而出,握住妻子的手连声道:“都是我不好!这辈子没能让你过上一天好日子。”
费氏费力地睁开眼,用尽力气想要坐起来。
姚震卿知道妻子是有话要说,连忙扶妻子起来,让妻子靠在自己身上。
费氏抬了抬手,示意两个儿子过来。
姚天禧到母亲榻前跪下,眼泪流个不停。
费氏看着丈夫温声道:“相公,我嫁进姚家从来便不觉得委屈,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你不要自责。”
姚震卿看着妻子憔悴的面容和温柔的神色,哭得说不出话来,扭头以袖拭面。
费氏又对姚恒道:“恒儿,你是长子,一定要跟着父亲好好学习医术,早日成家立业,只可惜娘是看不到了。”
姚恒哽咽道:“我都听娘的。”
费氏又拉着姚天禧的手道:“天禧,你从小就聪明、要强,娘知道你有大志气,可惜我们家境不好,委屈了你。你一定要多听你爹和孟先生的话,多向孟先生那样的学问人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