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芜城内的居民来说,响彻全城的鼓声并不罕见,大约一周就能碰上两三回,但人们不因这噪响而烦闷,反而觉得亲切而感怀。
如今五年多过去,时代变迁,物是人非,不少旧的事物都消泯了踪迹,只有午时鼓声成为多变世界中少见的不变,像滚滚大江中屹立不动的礁石。
商旅们组成浩浩荡荡的车队,带着从遥远地方而来的货物与令闭塞城震惊的新闻,跨越千山万水来到芜州,其中一部分在接近黄昏的午后擂鼓作响,开始交易,贩卖许多或实用或新奇的东西,吸引全城居民的目光,包括南区或者贫民窑。
热闹的交易往往持续数时,直到天色已晚才会结束,那时疲倦的商旅便隐于闹市,住进最好的几家酒店。
他们沉沉睡一晚,体会床的美妙感觉,同时品尝此地独特的食物与女人热烈的唇瓣,然后继续出发,遗忘这里,驶向下一处站点,开始新的旅程。
商队们有的南下,有的北上,九成往返于南都帝都之间,剩余一成则来自较近的泉城,他们为并不繁华的芜州带来生机,如同穿行马孔多的吉普赛人,又如同浸湿大地的雨水,只要一夜便会消失不见。
他们是有情的,也是无情的。
七月八日,下午四点三十五分,擂鼓声自芜城东南方率先响起,然后动彻全城,最终随时间逐渐平复。
叶云没有立刻寻找商队的打算,庄远的事情尚未平息,现在考虑行程根本毫无意义,反而会多生事端。
他悠然走出体育馆,行至君安路尽头,离开混乱的城市边缘,到达残存秩序的城市中心,并沿途购买了两份盖饭。
自离开体育场差不多半时后,叶云抵达芜州饭店,一路穿过外门,发现店内远比想象中热闹,与昨晚冷冷清清不同,这里像回到了旧时代旅行旺季,正值人满为患,房间供应难求。
大堂通往饭厅的道路上,服务生们面带微笑,手中撑着托盘,快步来回穿行,顾客则大多神情松散,但脚步却依旧匆忙,似乎已养成了难以改掉的习惯。
人流汹涌之下,宽阔的空间都变得局促。
音箱毫不吝啬的开启,轻柔的纯音乐弥漫在每一处角落,那是一曲回家,萨克斯百转低回,引动游子思绪,抚平心中哀伤。
同时,无论能用到的、或用不到的灯光尽数打亮,仿佛夜幕已经降临,只有饭店内是引人眷恋的光明之乡。
歌声婉转、凄美、温柔,它们在明亮灯火的照耀下,于耳畔回荡,叶云一时有些怅然,怔在原地,看着步履匆匆的商客,端详人们脸上迥然不同的神色。
他记得回家的曲谱,只是从来没有吹过,那块神奇的石头里也放有随身听,但早就没电,叶云一直懒得想办法去充,时光匆匆,便已放置了一年。
花开花落,逝者如斯。
叶云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一座介乎真实与虚幻之间的城市,其中有一些过去熟悉的人,他们的音容笑貌好像还浮现在昨日,但转瞬逝水无痕,不见踪影。
那里是希望之城,也是绝望之城。
许久,他睁开双眼,无声笑了笑,越过川流的人群,走到吧台前,目光重新明澈。
今天坐班的依旧是那个留短发、带圆框眼镜的女孩,只是她不复上次清闲模样,正和两位顾客交谈,尽职尽责讲述工作范围内应有的解答。
两位顾客装扮统一,皆灰衫牛仔裤,个子一高一矮,脸上都呈现被风霜蹂躏的面容,一看就不讨人喜欢。
他们虽有疲惫之态,但同时呈现色眯眯的表情,使本就不好看的脸孔愈发扭曲。
叶云听了一阵对话,明白这两人是商队护卫,深夜才到芜城,然后一觉睡到了现在,正向前台询问哪里能找到漂亮姑娘这种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