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儿,王妃不是我,也会是别人,我做了王妃你便是嫡子。”徐秀容以往从不和秦枫说这些,秦枫还小,秦王也不许。
“我不想做嫡子,我想让母妃活过来。”秦枫哽咽道。
徐秀容心凉了半截,“这是什么意思,我不做王妃先王妃就能活过来吗?你是说我害死了先王妃?枫儿,在你心里母妃是这样的人?”
秦枫梗着脖子不去看徐秀容,“孩儿没这么说。”
“没这么说可这么想了是不是?”徐秀容说完,秦枫抿着唇不说话。
徐秀容不舍得逼自己的孩子,只道,“你几日前说想去瀚庭书院读书,那便去吧。”
至此经年,徐秀容又回到了那种日子,秦枫一年回来两次,年中一次,年末一次,一次待不够十天便匆匆回去。
徐秀容有时会想,为何让她做王妃,若一切都跟原来一样不好吗?秦枫有两个娘,有哥哥,可韩婉清死了,一切都变了。
秦王不是爱惨了她吗,为什么没守住她的命?为什么到最后是她与秦枫母子离心?为什么秦枫是嫡子却不能做世子?
秦枫还小,什么都不懂,她把一切捧到他面前,他自会要的。
“枫儿…枫儿…”
“王妃,您醒醒啊…醒醒…”徐嬷嬷给徐秀容额头搭了一条凉毛巾,声音殷切。
徐秀容睡的迷迷糊糊的,她抓着毛巾的手没什么力气,嗓子像被什么东西割过一样,“枫儿呢…枫儿回来了吗?”
徐秀容现在只想见见秦枫。
徐嬷嬷当场就掉下泪来,“王妃您再等等,二少爷正往回赶,瀚庭书院离得不远的…您再等等…”
徐秀容闭上眼睛,“我睡了几日了…”
“您累了,所以才休息两日,睡一觉,养足精神就可以见二少爷了…”徐嬷嬷又拿了一条帕子,“药在煎着,王妃,喝药,喝了药就好了…”
徐秀容偏过头,咳地撕心裂肺,“把药拿来…”
徐嬷嬷看徐秀容打起精神又高兴又担心,“老奴这就去,这就去!”
徐嬷嬷出去拿了药,喂徐秀容喝过,又拿帕子擦擦洒出来的药汁,“老奴再让大夫过来看看…”
徐秀容捂着胸口,“咳咳,去栖闲堂请齐周过来…”
齐周都来过好几次了,徐嬷嬷不好多说,只道,“老奴这就去!”只要人好好的,请再多次也值得。
徐嬷嬷让绛珠过来伺候着,自己跑着去了栖闲堂,外面依旧守卫森严,徐嬷嬷求助般地看着韩嬷嬷,“还请齐大夫去一趟回雁堂。”
世子世子妃早就吩咐了,若回雁堂来人让齐周过去直接去就行了,韩嬷嬷没为难,难得有好脸色,“徐嬷嬷等等,我这就去请齐大夫。”
徐秀容躺在床上,强撑着,若只是染了风寒怎么会这么严重,齐周能救徐瑶光,也定能救她。
齐周跟着徐嬷嬷进来,把药箱放在桌上,给徐秀容把完脉,“王妃这是寒气入体,急火攻心,才导致病情缠绵,不能痊愈。”
徐秀容目光陡然变得狠厉起来,“齐太医,本妃的身体自己清楚,想齐大夫的医术不至于平庸至此。”
“王妃请息怒,草民瞧着这症状的确是心疾,心病还要心药医。”齐周这话徐秀容也曾说过。
徐秀容胸口刺痛,“齐周,本妃这病情明明与表姑娘一模一样…你怎么敢!”
徐嬷嬷吓了一跳,嘴哆嗦了两下砰一声给齐周跪下,“齐大夫,求您救救王妃!”
齐周心里冷笑,这人可真是自私到了极致,“王妃莫不是在说笑,表姑娘是得了热症,再加上思家心切急火攻心才久久不愈…这说起来是有些相像。”
药在前面却够不到,明明能活命却非要体会死亡逼近的感觉,徐秀容瘫在床上,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徐嬷嬷跪着爬过去要抱齐周的大腿,齐周闪身躲过,“王妃若不信草民的医术大可请太医院的太医轮番诊治,再者也可以去求王爷,王妃对自己身体这么了解,怎么不直接同王爷说?”
徐秀容双目渐渐失去神采,“嬷嬷,送齐大夫出去。”
齐周摇了摇头,从寂心轩出去。
徐嬷嬷满眼泪痕,“王妃…”
徐秀容喘了几口气,“有什么好哭的…人活着,就会死,我若死了,还有枫儿…”
徐嬷嬷眼睛哭的都模糊,“王妃,咱们去找王爷求情,咱们全都说了,让齐周过来治病!王妃,没有比活着更重要的了啊…”
徐秀容愣愣地看着窗外,“嬷嬷,你再去看看,枫儿回来了没有,”她以前觉得没有比活着更重要的,但她现在觉得没有比孩子更重要的。
她是秦王府的王妃,一言一行都代表着秦王府,她把自己做过的事儿全说了,就算秦王现在让齐周救了她,日后可还会放过她…
枫儿若有这样一个母亲,有这么一个蛇蝎心肠的母亲,他在王爷面前该如何自处…
徐秀容突然念起秦枫刚懂事儿时说的话,“您是枫儿的亲娘,是妾就不是枫儿的亲娘了吗!”童言稚语,一笑而过。
徐嬷嬷涕泪横流,“老奴这就去,王妃您一定要再等等。”
徐容闭上眼睛,锦裘衣,金玉冠,盼来盼去一场空。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她是秦枫的母亲,她给的,无论是什么,秦枫都要收着。
秦王把那些帖子都交给了顾宁舒,王妃不在,还有世子妃。
徐秀容发病的消息似乎是传出去了,帖子雪花儿似的往栖闲堂送,顾宁舒翻了一遍,都是些王公大臣家的夫人,想来王府探病。
“王爷是不打算再立正妃了吗?”府里地位斐然的只有陈侧妃一人,按资历家世,陈侧妃当仁不让。顾宁舒看着这些帖子犯愁,徐秀容可以轻飘飘地走,可留下的这些东西…
“世子都成亲了,再立正妃难免被人说道,”许嬷嬷跟着整理帖子,这几日要请的,送礼物过来的,都要分整开。
“是啊,孙子都要有了,还立什么正妃,倘若那位真的走了,王府又不是没女主人。”韩嬷嬷说的是实话。
徐秀容病重,王府各处讳莫如深,只有栖闲堂能说说,“这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听说王爷今日都没去看过,自古男子多薄幸,到了最后,连点成全都不给双方留。”
徐秀容虽然坏,但韩嬷嬷还是可怜她,害人害己…韩嬷嬷抬头看,顾宁舒正发呆,连忙改口,“世子妃,瞧老奴说的是什么话,世子可不算在里面的,世子那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行啦,我知道世子很好,不用你们说,二少爷还没回来吗?”顾宁舒甩掉满脑子的思绪,徐秀容在等秦枫,兴许见了秦枫就能好了。
“应该快了,二少爷确实是个好孩子,”韩嬷嬷也算是看了秦枫四年,她也希望秦枫能见徐秀容一面。
秦枫还没来,徐嬷嬷的心更凉了,为什么还不回来,王妃还等着,王妃还能再等吗?徐嬷嬷跺跺脚又往寂心轩跑,徐秀容睁着眼睛靠在床上,“枫儿…”
“王妃,二少爷很快就回来了,马上就到了!”
“扶我去小佛堂。”徐秀容声音干涩。
小佛堂白日里也点着灯,金佛笑地慈悲,在烛火下佛光普照。
“嬷嬷你先出去吧,”徐秀容拂开徐嬷嬷的手,走到蒲团前,慢慢跪下。
徐嬷嬷眼睛通红,“老奴就在外面守着,王妃有事就叫老奴。”
徐秀容没说话,脊背笔直,徐嬷嬷深吸了一口气,慢慢退出去把门关上。
徐秀容缓缓回过头,窗纸上映出徐嬷嬷的影子,徐秀容笑了笑,转过身,对着佛像扣了三个头。
寂心轩好多人都走了,可小佛堂还一直在,徐秀容站起来,走到香炉前,香炉里已经堆了好多香灰了,她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瓷瓶,她又重新跪在蒲团上,端端正正,姿态虔诚。
她以前信佛,后来又不信了,佛祖能干什么,靠着佛祖一辈子都出不了头,她这一生,做的都是无用功,临到死除了王妃的名号什么也没得到。“嬷嬷,秦枫回来了吗?”
隔着一张门,徐嬷嬷声音急切,“王妃,二少爷马上就回来了!”
“那我再等等…”其实徐秀容已经不准备等了,韩婉清死的时候,她曾想过,若有朝一日她死了,秦枫会流多少泪水,她不能再等了,她绝对不能见秦枫…
秦枫若不见她最后一面,他会难过会愧疚,甚至会愤怒会嫉恨,会更好地接受她留给他的东西。
徐秀容打开瓷瓶,里面是流动的银色,只剩下浅浅的一瓶底,徐秀容仰头全灌进嘴里,站起来把瓶子重新埋在香炉里,徐嬷嬷会懂的,会理解的。
秦王府门口,秦枫翻身下马,一路都没休息,他差点摔地上,秦奋架住他的胳膊,“二少爷小心点。”
秦枫把人推开,“不用,我这就去见母妃。”
门房的管家秦尧也跟着,“二少爷,王妃今早就醒了,精神很不错,您别着急,要是磕了碰了担心的还是王妃。”
秦枫脚步依然很快,他心里不安,得快看过才放心,“若是日后母妃再生病,你们必须立刻通知我,我为人子,平日不能侍奉膝下就算了,这种时候怎么能…”
终于进了寂心轩,秦枫直接往里间走,“母妃!”
他拨开珠帘,只有绛珠缪清在,“母妃呢?”
“二少爷回来了,奴婢给…”
“不用多礼,母妃在哪儿?”秦枫急忙问。
绛珠道,“早晨的时候王妃醒了,嬷嬷陪着去了小佛堂。”
秦枫的手放下,珠帘上的玉石珠子撞击叮当作响,他放心多了,还能去小佛堂应该没事儿,“那我这就去看母妃。”
徐嬷嬷还守在门外,秦枫远远地就喊了一声,“嬷嬷,母妃可在里面?”
徐嬷嬷盼星星盼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