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沉的厉害,宾馆周围亮起了几盏灯,盏盏被风吹地摇曳,投下的辉芒掠过叫不上名字的草木,斑驳影绰。
房间内光线暗淡,舒倾揉了揉睡到昏沉的头,翻身拿起扔得老远的手机。他隐隐有期待,像在风雪肆虐的山顶等待日出云消。
明知希望渺茫,却仍不悔不悟。
上午十点半,一通未接电话也没有,一条未读消息也没有。
除却屋外的风声,世界终于归回宁静。
舒倾双手撑住洗手台定定看着镜子,满面颓靡,头发凌乱,毫无精神头可言。他长叹一声,有的路早晚得走,有的事早晚得看开,再继续这么下去,整个人绝对会废。
虽然现下被丢在了一个很尴尬的位置上,不过第二份稿子最好还是按时上交,免得遭人诟病。毕竟公事私事不能混淆……这句话梁正说过。
梁正的确是这么说过,也的的确确做到过。
但那些都是过去式。
因为俩人住在一起,上班下班几乎就没分开过多长时间。再加上关系被“传的”特殊,很多事情上都得尽可能避嫌,不然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乱七八糟的糟心事儿。
刚开始商量好,俩人在公司尽可能疏远一点儿,不是什么要死要活的情况就别当面儿找对方。下班之后也别互相等着结伴儿去停车场,一前一后的走比较稳妥。
可梁主任他也有闲得无聊的时候,哪次出了自己办公室往外走,铁定管不住视线往舒倾工位上飘。
他从办公室出来,就跟上学时候班主任老师在后门扒窗户似的,叫人想注意不到都难。
这么一来二去的没过几天,不知道从哪儿又传开了消息,说新闻部的梁主任哪次从办公室出来,都得先看看舒倾,要不心里不踏实。
有次梁正准备去外面开会,路过舒倾工位那条过道上没看见他,不自觉地就拔了脖子。
吴姐小声喊他:“小舒,快起来让主任看一眼,要不他没法儿安心!”
舒倾一头雾水,捡了掉在地上的文件偏头朝梁正办公室方向瞅,俩人正好对上眼儿。
他俩互相瞅着,旁边看热闹儿的瞅着他俩。
不过几秒钟的对视,明明没什么特殊,却都尴尬的不得了。
梁正一句话没说,摸了摸鼻子,走了。走的挺快,有点儿像逃。
这消息挂了翅膀,冯副主任在食堂,端着盘子就凑到梁正一桌去了,“怎么着梁主任,偶尔偷看几眼,玩儿情趣的?听说昨天你们二位看到难舍难分?”
周围都是人,梁正气得满脸铁青:“你叫他们别瞎传了!”
那天晚上回家路上还听梁正抱怨这事儿来着,直给舒倾逗够呛,顺带特无耻地问他:“班儿,我才知道你每天都偷看我。”
自打那次往后,但凡主任办公室的门出了动静儿,他保准拧着脑袋去看。
类似于“看热闹不嫌事大”,好像被传谣言的那档子跟他没关系似的。每次瞅着板着脸不肯看过来的梁主任,心里就莫名其妙的快意。
舒倾对着镜子苦笑一声,终于在那段平淡的回忆里抽身。
那怎么是“偷看”,分明是“监工”,而自己也不过是“幸灾乐祸”。
外面天色比刚才还要阴沉。
舒倾临出门的时候被宾馆员工拦住说了好大一通话,略带地方口音的英语,语速很快。他没大听明白,勉强知道说是今天会下雨,叫他不要走太远,不要去危险的地方。
附近除了海就是海,即便是想去危险的地方也没可能。
阿拉善盟上空还有寥落星辰尚未归隐,小路上停着一辆打双闪的中巴。
车抛锚了。
四处荒凉,沙漠一望无垠,不远的地方有一小株绿植,叫不上名字。是一株纤弱矮小的、被风沙掩遮到灰头土脸的绿植。
梁正举着手机寻找信号。
聊天框里有两条消息发送失败,一条是半夜,一条是早上。
消息上说
“舒小狗儿我睡不着,这边儿天太长了,路上无聊的要命,你别睡了,起来跟我嘚瑟嘚瑟。”
又说
“舒小狗儿早啊,我猜你肯定还没起床。刚看了坦纳的天气预报,这几天有中到暴雨,你就老老实实在宾馆呆着,太无聊了就去近一点儿的地方,不许到处乱跑。”
这两句大抵能消冰融雪的话,怎么也发不出去。
司机运气好些,趁着仅有的微弱信号联络了汽车公司,车辆救援的工作组正在半路上。还有几个小时的路程才能到目的地,那是沙漠深处。
无限孤独。
“梁正!”冯副主任在身后喊他,戴着墨镜,头上蒙着纱巾,裹得特别严实。“你在外面半天了,吃风土吃不够?赶紧上车等着!”
“没信号,我发不出消息。”
“你走来走去半个多小时也没信号,继续等下去就有了?”
梁正有些尴尬,拂了拂吹到头发上的沙子,她说的好像在理。
心里装着一个人这种事情,真的会拉低智商。
说来也简单,不过是习惯了每天跟他说早晚安,不过是习惯了整天听他打诨,不过都是习惯了罢了。习惯久了,就成了生命中无法剥离的一部分。
梁正回了车上,总觉得踏实不下来。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一直也联系不到,怕他会胡思乱想,怕他担心。
舒倾的确想过担心,也的确想主动拉低身价发消息给他。
后来颓丧,有一个姑娘在他身边伴着……即便会遇到什么问题,跟自己也没关系,怎么也轮不到自己瞎操心。
特泄气。
他出门的时候只背了相机拿了手机,相机是为了拍照,写今天该交的稿子。至于手机,眼下看来,只是一个用来看时间的工具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