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赶慢赶,好歹在巳时前赶到。
好在长老会这边早已备好仪式用的一切,各类贡品琳琅满目,祭祀器具一应俱全,万事皆已妥当。武笙只需入位,便开始了仪式。
武笙沉思片刻,洪声说道:“今天不祭先祖,改祭忠义碑林。”
众皆哗然,根本不知道家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话已出口,只好各成方阵,立于忠义陵前。
忠义碑林,自顶天时代就已立下,内里深埋的多数不是陆家人,但凡有重大功绩者,死后就能葬于忠义陵。其内骸骨倒不是更多,更多的是,衣冠冢。
自武笙被推上家主之位后,碑林又开始渐渐多了许多无字碑,上面雕满了只能刻在他心间的文字。
武笙全然不理其他人,他若决定的事,便已是定局。碑林之前,忽狂风阵阵,阴云变色,武笙站立于前,弓身作揖,咏曰:
维源泰五年七月十五日,吾陆武笙,谨陈祭仪。忆当年诸君奋勇,弃置其身,舍生取义,以安天下,历今十数载,未敢忘绝,武之大者,为国为民,而今魂安静陵,忠义之心,当名垂千古,伏食尚飨。
咏毕,武笙一把跪倒在地,看得众内家子弟都呆了,也通通跟着跪倒在地。
说来神奇,不消片刻,阴风停歇,阴云散去,碑林沐浴在日光下,烁着金芒。
然武笙就这么一直跪着,身为家主,他知道陆山欠这些人太多太多,顶天不知所踪后,若非墓中人前赴后继,陆家早就倒了。这座山,也许会叫赵山、钱山、孙山、李山。
不知过了多久,文笙才走过去,一把将武笙扶起,附在耳边说道:“哥,差不多得了,你再跪着,没人敢起来。”
武笙这才站起,刚才感触良多,一时竟也忘了:“接下来礼仪你负责吧,我想去走走。”
哇,文笙心如乱麻,接下来这么多事,你到好,一个人跑了,瞬间内心犹如上万只艹尼马奔腾而过。
却也不待文笙言语,武笙早已转身离去,身影在碑林间几番回转,就寻不见了。武笙按着记忆走走停停,不多时才见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慢慢走了过去。
“刀哥。”
面前的人是刀笙,坐在一块碑前,上书无名刀客。每次看到这块碑,武笙想笑又笑不出来,“每次我看到这块碑,心情都很复杂。”
“没事,他要是活着,也只会在墓碑上刻这些的,这才是他的风格,这个老不正经。”说着说着,眼眶便红了。
十二年前,天下大乱,礼乐崩坏,皇权旁落,诸雄并起,危在旦夕,这个无名刀客带着从中土回来的俩百余人,杀的天下胆寒,这才重新建立了秩序。但最后一战中遭人出卖,刀客一人一刀断后。然后,就没人再见过他了。
刀笙一直觉得他没死,只不过永远回不来了,这兴许是一个武者最好的归宿,虽然临走时,他对刀笙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等我回来。
那场天下大战后,俩百余人中,最后回到陆山的,只剩下二十人。陆山,始于陆顶天,但真正兴盛,靠的却是这二十人。
他们在某个雨夜中,经过无数次争吵、内斗,甚至干戈相向,最终妥协一致,立下陆山未来的方向。
许多人的命运开始改弦易辙,包括武笙,七岁被立为陆家家主,以及突如其来的一纸婚约。武笙从小到大未知晓有婚约,但不过在某天,他被通知了,他的父亲,陆顶天,早年已与皇家定下婚约。
就这样,莫名其妙多了个未婚妻,仅仅是因为一块莫名其妙的破布,上面堆砌着难以辨别的字体,歪歪斜斜地凑成了他的未来,美其名曰为了陆山长治久安。
从那以后,陆家的扩张完全没有受到阻碍,在皇家的支持下如日中天,先称霸蜀中,势力在非皇家辐射范围内,也居然是陆家说了算,很多时候,陆家就代表了皇家,提起此处,有人便会啐上一口陆家:皇家走狗。
武笙静静上了一炷香,俩人一前一后就在这站着很久很久。其实人有很多事,并不是忘记了,放下了,只是更多的,将他放进更深的地方,压上,锁起来,然后不愿再提起,因为一旦勾起,往往就是决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