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在弯刀和细剑的锋刃上跳跃。
它又接着踏过每一个能折射光的平滑表面,飘散的碎屑、幽灵半透明的躯体、破碎的冰面,最后落入艾德里安冷灰色的眼瞳里。
卡斯帕单手持刀旋过冰面,隔着幽灵,他朝艾德里安招了招手,示意他也迈过囚笼的边线。猎手深褐色的卷发被融化的白霜打湿了发根,垂落下来搭在发巾上,他面上带着笑意,仿佛一个三桅船瞭望台上的水手,撸高了袖子撑着栏杆远眺,身侧是海风和信天翁,所有的一切都让他感觉轻松舒适,因而他才忍不住露出开朗的微笑。
然而这里没有温暖的海风,也没有直射的阳光,他们旅途的尽头既不是有椰子树和纯白沙滩的小岛屿,也不是沉没在大片五光十色珊瑚礁里长满海藻的宝箱和爬满藤壶的沉船废墟。无风的冬夜,月光明亮,城堡的中庭积着松软的雪,囚笼围出的地方,积雪都凝成剔透的冰,口鼻呼出的热气化成白色的烟雾在眼前一掠而过,天地之间除了灰色和银白便好似没有其他的颜色,安静而冰冷。
艾德里安却觉得热,御寒的斗篷在此时显得太多余了,这一夜他追逐着幽灵,只觉得后背隐隐冒汗。他跑向侧前方,手里的迅捷剑在幽灵的躯体上顺势横拉了过去,烟雾般凝聚的半透明躯体带给剑身的阻力远远小于血肉的阻力,那更像是切开了粘稠的流体,也不会有骨头这样的硬质结构拦住剑身。
卡斯帕和艾德里安像一条直线的两个端点,他们面对着彼此,处在幽灵的前后两方不停对它进行攻击。
在发出那一声尖啸后,弗思特城堡的幽灵改变了它的行为方式,它不在躲避,而是一直试图攻击猎手。卡斯帕和艾德里安分开的站位让幽灵一次只能对他们中的一个人突袭,而当它确定目标追击过去时,就是另外一人上前攻击的时候了。
艾德里安矮下身打了个滚躲避到一旁,假发和帽子掉到了地上,幽灵扑在那个位置,白霜迅速地覆盖住了它们,而后短短一瞬间,地面的碎冰重新凝结起来,包裹住假发和帽子,然后冰块又迅速向上生长,形成锋利的冰锥。
幽灵几乎是与艾德里安擦身而过,他感觉到自己的右耳和脸颊接触到了冰冷的气流,白霜短暂地在他皮肤上凝出,然而这样的霜冻并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白霜又很快融化了。他的帽子却不像他本人那样幸运,冻住它的冰锥并没有消融的迹象,幽灵的攻击没命中目标后就飘回到了半空,趁机又挥出一刀的卡斯帕后撤几步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冰锥就在此时碎裂了,包裹在其中的帽子不幸地跟着碎裂。
“还能喘气吗,艾德里安?”
卡斯帕的声音从对面传来,艾德里安却没听出什么情真意切的关怀,他甚至感觉卡斯帕在幸灾乐祸。也许他的表现确实不尽如人意,但是作为同伴似乎不应该偷笑?
“感谢您的关心,卡斯帕先生。介意我请您闭嘴吗?”
“是的!我介意!”卡斯帕朝空中扔出了一颗小石子,幽灵在半空中避开了石子,但卡斯帕并没有失望,他欢快地喊叫着:“嘿!傻大个!来来来,下来找我啊!”
艾德里安仰望着半空,他盯着幽灵摆出戒备的姿势,迅捷剑横在身前,随时准备闪避或是追击,两个猎手站立的位置都十分靠近囚笼的边线,意识感应中边线的火墙驻守着他们身体的一边,如果形势危急,他们可以退出囚笼的区域,让组成火墙的雾之国气息拦住幽灵一次。
卡斯帕又接着抛出了第二颗石头,他的举动让幽灵焦躁了起来,艾德里安看到半空中幽灵凝实的半透明躯体膨胀开。絮状的烟雾在月光下扩散,它的颜色变得浅淡,如果以肉眼观察,它似乎变得难以追踪,然而对于幽灵猎手而言,无论它怎么变化,只要它存在着,就鲜明地如同黑夜里的灯火。
即使是这样的形态,它的伤痕依旧没有被填补,絮状烟雾之间存在着撕裂般的断口。
“卡斯帕先生,您快要将整个城堡都吵醒了。”
卡斯帕依旧在朝整个城堡中唯一一个无法和他交流的对象说话,艾德里安不得不开始忧虑起后果,虽然就算假扮的身份被拆穿了也对他没有太大影响,但看在他用的是旧时好友的真名份上,他并不是太希望被人用怀疑的目光盯着看。
“要是有人敢旁观,那就让他来吧!”卡斯帕的声音全然是欢快,“我们正好少个观众!”
幽灵再次凝缩起来,这次它选择了卡斯帕为目标。艾德里安提着剑冲了过去,剑刃划过的地方碎屑崩散,与野兽和人类交战不同,艾德里安已经意识到和幽灵对战的关键是让手上的武器尽可能地在幽灵的躯体里制造出伤口。
艾德里安一击得手后退开了,卡斯帕此时站在边线外,他要堤防幽灵因为卡斯帕不在囚笼内而转变攻击目标:“有多少人听到声音会选择缩在被子里,我不敢断言,但我想弗思特小姐应该不是其中之一。”
卡斯帕在面前的冰锥碎裂后重新跑动了进来,他沿着边线内侧跑,艾德里安跟着也改变起位置。
“动起你的腿来,艾德里安,别像个靶子!我们可有两个人,倒是玩些不一样的啊!”卡斯帕抄起了地上的小石子,就是之前他扔向幽灵而被躲避开的那一颗,他又再次将它扔出去,“想玩躲避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