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匠工坊的木门在入夜前关闭了,里屋点着蜡烛,窗户隐隐透出些光亮。
查理曼和维兰德睡在地下室,加西亚和艾德里安还在屋子里摆弄着什么。比起宽大的地下层,地面上的部分反而显得有点窄小了,去除了大部分安置着打铁工具和熔炉的空间,剩余被布帘隔出来的地方只有一张床铺、一张木桌和几个箱子。
加西亚和艾德里安就着一盏烛台的光亮做自己的事,几乎是腿挨着腿。
本来里屋里那个一直是维兰德的床铺,然而加西亚怎么也不肯和他的锁链隔一个房间,也不知究竟是不是一个借口。
维兰德白天的时候敲打出了几个零件的雏形,他说之后得将锁链缺损的部分全部替换成崭新的,现在那些未完成的零件和银白的锁链一起躺在熔炉旁的篮子里盘成一堆,加西亚却没有看过几眼。
艾德里安在桌子上写着给斯卡德拉根的回信,没写几句就感觉有些无法下笔,他把羽毛笔杆插回墨水瓶,暂时合上信纸反扣在桌面。
加西亚在他对面,羽毛鳞片和一些琐碎得分辨不清来源的杂物堆在桌子上,有一些甚至滚到了艾德里安那边。艾德里安默默地把它们移了回去。
他现在简直怀疑加西亚一直在等着一个把铁匠维兰德打发走的机会。维兰德一合上地下室的门,加西亚就美滋滋地将铁匠平时使用的工具翻了个遍,挑出了两把顺手的小锤子和锥子,又从他的箱子里搜罗出了艾德里安认不出的其他几种工具。
加西亚一脸肃穆地对着一小块金属敲敲打打,又把一片天鹅羽毛的根管往金属片上贴。他好像对这种手艺活十分熟练,轻而易举地就让羽毛根管被金属完全包裹住。
“你在做一根羽毛笔?”
“啊……对……”加西亚全情投入,随口应答了两句,又凿刻起笔尖。
艾德里安沉思了片刻,“金属笔尖好用吗?”
加西亚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烛火投映在眼瞳里,他盯着艾德里安,脸像发了光:“想买一根吗?天鹅人的羽毛!十分罕见!金属雕刻的笔尖!方便耐用!再也不用随身带小刀削羽毛了!”他仿佛对自己的作品有着非一般的热情,又仿佛是对买卖能获得的金钱有着赤忱的心。
尽管白天的时候查理曼告诉他,他狩猎得到的收获不会有巫师购买,然而到了晚上加西亚就信心满满地想到了废物利用的办法并且试图促成一笔交易。
不过他似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挠了挠蓬松柔软的头发,露出一个害羞的笑容:“这一支是做给薇薇安的,你要的话我给你再做一支。等明天吧,我今晚还要做条手链。”
艾德里安撑着下巴又看加西亚做了一会儿手工,细微的叮叮当当声仿佛带着某种催人入睡的魔力,他本来以为自己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睡得着,然而回过神来他差点就要因为手肘从桌上滑落而撞到木板。
加西亚和他面面相觑,他看到对面的青年孩子气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们之间的距离仿佛就因为艾德里安的一个小举动而拉近了,凭空诞生出年轻人之间奇怪的友谊来。
艾德里安总是习惯性地表现出礼貌而矜持的样子,这样的小小失误几乎可以说是让他自己都有些意外,他将黑色的卷发拨到耳后,不太好意思地移开视线:“我想我应该去睡了。”他收起自己的信纸,又把墨水瓶放到了原来的地方。
“晚安!”加西亚窃笑着和他挥手,他似乎很高兴能见到新同伴笨拙的一面,仿佛他白天丢人的场面被扯平了,一个秘密交换另一个秘密,他重新找回了点底气。
艾德里安拉起地板上的小门,很快走下去了。加西亚独自给鳞片打磨边缘,要让它们闪闪发亮又透出釉质的温润质地。他把打磨好的鳞片一枚枚排好,又雕刻起几颗不知什么生物的獠牙。做好的羽毛笔被搁在一旁,蜡烛已经快烧到尽头。
窗户似乎被什么敲打了一下,发出了轻响。
“加西亚,加西亚……”
有个女子的声音隐隐约约在小声呼唤青年。
“薇薇安?”加西亚捏了捏眉间,想着自己是不是太累了,才会听见女巫的声音。但左思右想,他还是放下了手里的凿子和锥子,往窗户外看去。
红发的女巫在窗外对他招手,月光笼着她,像是给她披上了一层薄纱。她的皮肤莹白,唇色透着健康的鲜红,像一朵蕴着露珠的艳丽玫瑰花。薇薇安穿着她那套漂亮的衣装和斗篷,脖颈和头发上挂满了装饰,她对加西亚缓缓地眨着眼,唇边藏着神神秘秘的笑意。加西亚一下子就涨红了脸。
他被撩人的女巫诱惑地有些魂不守舍,甚至不敢继续直视她,讲起话来也磕磕巴巴的:“薇薇安,你……你怎么来了……”他心里有点懊悔,悄悄地梳理了两下头发,忐忑不安,觉得女巫眼里自己大概是个不太整洁的样子。
“加西亚,别问那么多,为我开开门吧。”薇薇安的声音也是那么动听,像一缕缠绵的雾气,酥酥麻麻地吻在耳骨上,“求求你,外头好冷啊……”她微微嘟着唇,眼睛里蕴着迷离的光彩。
加西亚最是难以招架这样的恳求,他简直是全身都僵硬了,若是薇薇安没有一直看着他,他就要抬手捂住自己的脸,把自己埋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