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开始给杜二梦讲哲学问题,但并不深刻,只是告诉她如何克服心中恐惧而已。说实话对我来说并不难可是对于杜下杜二梦却十分艰难,她们一个是他从小养大的教授医术,一个是他的病人,十一年的病人,完全靠着他的医术才能活下来,这两个人对赵先生怎么可能不怕,平常也怕,到了关键时刻更怕。
我则不同,我认识赵先生还不到一个月,对他了解也不够多,我是外人,跟他没有直接利益关系,除了他救了我姥姥我需要替他做一件事之外,别的什么都没有了。即便我需要替他做件事我心里仍然没有大的负担,因为我不会替他卖命,当初约定为不违道德不违法律,那么我还需要担心什么?
堂堂正正抬头做人不好么?
“十一年,我三岁之前便开始有清晰记忆,我对他的记忆已经持续九年,他总是很严肃,甚至在他治疗的时候我从来不管乱动,我的命掌握在他手里,必须讨好他才行,没有别的任何选择,这样谨小慎微的感觉你从未有过吧。我当然没有安全感,始终害怕失去自己的生命,我想长大,我想像别的孩子那样健康快乐的长大,但是我不能,我做不到。”
“同样生而为人我却并不完整,到现在仍然残缺,你能带给我安全感的唯一办法就是成为杜家人。”
杜二梦不再那么强横反而开始打感情牌,但是这样也没用,我不会为之所动,“我理解你说的话,因为我也天生残缺,所以我才会对你保有足够的信心耐心,排骨,谁也不是一两天长大的,长大需要一个完整的过程。这个过程当中必然经历困难伤痛波折磨难才行,如果一路阳光顺利那么对你没有任何好处。接下来敌人的重点目标就是杜小丙杜衣衣还有你杜二梦,你们三个首先要做的事保护好自己。我已经给你找了一个地方一边治疗恢复一边参与复仇计划,那个地方赵先生也找不到。”
杜二梦一愣,“那个地方在金陵城内?无论哪里赵先生一定可以找到,我一直怀疑他早在我身体里植入了跟踪芯片。”
我抬头看向杜下,杜下内心深处想要回杜家,而我刚好是可以让她重回独家的那个特殊因素。
也就是说无论我们是敌是友都在他计算之中,所以他才不会再打任何电话过来,他只会在城南杜家大宅安静的等待就行了,等待我们之间出一个结果然后回到他眼前。
我们无论如何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悲哀,内心突然涌起一阵悲哀,不是无力的悲哀,而是替高高在上的赵先生悲哀,因为他对一切人做一切事都要精心计算,我觉得他的心一定很累,他这一生真的有完全放松的时候么?
他这一生真的完全信任过一个人么?
他跟自己的妻子也就是楚易的姑姑又有多少真实呢?
倘若一个人强大到需要时时刻刻都计算伪装那么他便不是真正的强大,至少他还怕死,怕失去各种利益。
也许是我远远还没到达他的位置高度,也许我现在根本坐井观天,可是我觉得我活的比他洒脱简单自由。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我妈以外再也没有任何事情可以桎梏我,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捆绑我。
我的心自由而冷漠。
这世界每生一个人便是存在一个奇迹,哪怕襁褓中便不幸夭折也曾来过这个可爱的世界。
这句话大概是在高二的时候,有一次吃午饭,在食堂,跟宋恋儿一起,我们一起吃午饭的时候不多,我不愿意跟任何人一起做事,哪怕宋恋儿也不行,虽然心里并不排斥但是为了所谓面子上的一点自尊而坚决拒绝。宋恋儿在一同去食堂吃饭这件事情上表现的也过于平淡,从不会刻意故意喊我一起,只是有时候刚好前后脚,那就顺便坐一起。倘若排队打饭排了先后然后我还故意避开她不跟她一起吃,那么回到教室她便会想尽办法整治我。而且想要跟我一起吃饭很简单,因为我坐哪张桌子哪张桌子便没人,从来如此,整个学校除了宋恋儿没人敢接近我这个挥舞着拳头喊打喊杀的冷血动物。
尽管也许当时有些人心中对我的评价并没有那么恶劣,甚至个别的男生女生还有点盲目崇拜我。
那个午后的阳光格外好,宋恋儿安静的坐在我的右边,她有个习惯,不喜欢坐在我的对面,即便去她家里吃饭也坐在我的右边。我并不懂也不会去专门研究,直到上了大学韩城才给我普及,他说当一个女生确定跟一个男生的男女朋友关系以后才会坐在一侧。
我只是冷漠应对,内心有些波澜,仅此而已。
我吃饭一向神速,狼吞虎咽的毛病到现在也改不掉,偶尔饭粒会粘到嘴边而不自觉,我又没有吃完饭拿纸巾擦的条件和习惯。宋恋儿侧头看我,然后拿出自己洁白的手帕很自然的帮我擦了擦嘴边的饭粒,眼里没有任何嫌弃反而一片温暖。
宋恋儿的眼神平常从不温暖,跟我一样冷漠,只是我的冷漠出自自闭和冷血,人家的冷漠出自高傲和高贵。
我一下子呆住,因为我从未看见过如此美好的东西,那一瞬间我有些心动,于是脑海里便凭空生出那么一句话,“这世界每生一个人便是存在一个奇迹,哪怕襁褓中便不幸夭折也曾来过这个可爱的世界。”
我想那是我人生第一次干脆的感慨活着的美好,从此以后再也忘不掉那个画面。我不知道宋恋儿是否还记得那个平凡的午后,但是我却永远也忘不了。每每想到便会不自然的伸手触摸自己的嘴角然后露出诡异笑容,反正韩城就被我吓到过好几次。因为通常我如果露出那样诡异笑容的时候说明我已经出离愤怒,要痛下杀手了。
我至今都没跟韩城说过这件小事,我怕他笑话我,当成固定话题,我不想那样,我只想把它在自己内心深处好好珍藏。也许我的一生,我妈失踪以后的一生,只要有那个记忆那个画面就足够了。
最近我总是不自觉的去回忆以前的事情,人家都说只有人老了才会变得喜欢回忆,可是我还不老,身体不老,也许心开始老了。我一向承认自己内心的过早成熟沧桑,但是不承认心老了,现在也不承认。
我看着对面的杜下,“你的心多大年纪。”
看似无意问了句,杜下抬头,“比你年轻。”
她也看似无意回了句,那么自然,衔接对应的毫无缝隙,工整的可怕,显然一瞬间她便明白了我问话当中的含义。她的内心居然比我年轻,难道因为她从小只有失去没有获得过么?
她的生命和生活比我还单一,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单一的那个人。单一的生活意味着乏味枯燥甚至绝望,但是内心却真的不一定提前苍老。她的心理年龄看起来应该跟实际年龄差不多。
这点我反倒要羡慕她了,我抬手摸摸鼻子,“要说心理年纪我早就是行将就木的老头子了。”
别人听了这话一定觉得我虚伪故弄玄虚什么的,杜下听了十分赞同,“所以你有病,心理疾病,很严重。”
心理提前成熟且沧桑就是有病么?
我不是无知的农村待业青年,我也算是新时代的优秀大学生代表,我有足够的知识和经验来判断这件事。显然杜下又在借机打压我,没什么,她这样子恰恰说明她内心深处的那个自己真的不老,还依然年轻。
“小孩子。”我轻轻吐出三个字,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足以对毫无准备的杜下造成致命打击,因为在此之前她一直喊我小孩子。现在完全颠倒过来,不过这不是我故意设置的陷阱,我只是突然回忆到那个温暖平凡的高中午后然后随口而问有感而发,自然流露。
她微微皱眉,“口舌之争可以结束了,摆出各自最后的条件吧,我们的时间并不多了。”
显然我刚才认识到的有关赵先生的判定她同样也意识到了,而且她跟赵先生接触的时间远比我长久的多,她对赵先生的了解自然也要比我深入太多。我不在伸手摸鼻子,我开始认真起来,认真谈判。
“你重回杜家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进入长老会同样,至于最后能否拥有一票否决权要看事情的进展如何。杜家想要顺利度过这次危机必须解决两个问题,第一找到这次事发的根源然后立刻处理,切断隐患的根源,否则这样的事情还会接连发生。第二杜家关于权力的传承关于新族长的产生和运行机制需要改革。所以只有同时解决了这两件事你的条件才有了实现的基础,也就是你现在必须跟我们站在一条战线。”我的意思很明显,要想得到必须先无条件付出,并且无条件信任支持我和杜小丙杜衣衣,否则一切都是空中楼阁。
当然杜家的事情绝不会只有这么简单,更复杂的不是我们现在要探讨的议题,我们只需要尽快解决我们之间的关系以及产生一纸盟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