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还穿着开会时候的西服，裁剪合体的衣服包裹着修长的身材，但是在飞机上揉搓了几个小时后，再没有了精英干练的形象，反而透露出十足的疲惫。
“晚上好，先生，您需要换衣服吗”房间里的服务员在门口接待着。
穆渊没有理会她，进屋的第一时间就将目光在人群里扫了一圈，所有人都在门口接他，在人群里他看见了盈盈笑着的夏凯凯。
青年的脸色很好，面色白净，眼眸漆黑，脸上像是有光一样，眯着那狭长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依然很独特的一眼就能够看见。
穆渊的脸色稍缓，伸手接过了服务员递来的衣服，走进了隔壁的小间。
再换上宽松衣裤的穆渊总算舒服了一点，唐装的款式穿在他身上虽然有点不伦不类，但只要能够放松下来就好。
“吃饭吧。”
看着在等着他的众人，穆渊淡淡地说着。
穆渊用的华语，短短三个字的发音非常标准，服务员都停下了手里的工作看了过来，徐嘉忆更是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
“华语这么好”徐嘉忆用赞美的语气问温健。
温健看见穆渊的目光转过来，顿时大拍马屁“这到哪儿啊，雷蒙德先生用日常沟通一点问题都没有，还经常饮用一些成语呢，要是考试，华语最起码八级对不对，雷蒙德先生，之前一直没聊过，您是怎么学的华语，讲得真是太好了，是特意学过，还是长期接触过环境，或者是身边有什么人，华人”
这马屁拍的有点歪，正好戳在了穆渊痛处上，周身的气势瞬间一降，带来了强烈的负压，他冷漠地看了温健一眼，走到桌子前，坐了下来。
拿起筷子，吃饭，溜溜儿的。
和身边同样用筷子的约书亚比较，一个是成年人水准，一个就是儿童水准。
但是这次，温健不敢拍马屁了，总觉得这个金主爸爸浑身都特么是涨气的啊，随便戳一下就能把人戳爆了。
得嘞
多吃饭
少说话
但是温健的大脑思路还停留在之前的话题上，要说起维克多雷蒙德身边的华人，总不会是他们，更早远一点的话
“夏凯凯”
温健突然惊讶地开口，那个华星的创始人不是个华裔吗还和夏凯凯同名
夏凯凯看他，扬眉。
温健说“我想起来了，华星的创始人是”本来想说夏凯凯的，但是温健脑袋里转了一个弯，也不知道怎么的记忆突然就那么好了，准确地说出了两个字，“雨果先生”
穆渊嘴里正嚼着一片青菜叶子，顿时被这个名字哽了一下。
他缓缓抬头，看向了温健。
温健却开心地说道“所以雷蒙德先生的华国启蒙是雨果先生吗”
穆渊的睫毛抖了抖，然后点头。
温健并不是看不懂形势的傻瓜，但他确实没有看透人心的本领，穆渊的脸色太平静了，而且周身的气压已经成负，负九十九度和负一百度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聚会的气氛实在太糟糕，习惯了华国热闹的餐桌文化，这种几乎要让人窒息的进餐方式不是庆祝，反而让人食不下咽。温健作为桌面上唯一身份和年龄都到足以担当“润滑油”重任的人，他即便不愿意，也得找些话题来聊一聊。
哄哄金主爸爸。
炒热餐桌气氛。
还有什么比“雨果”这个人更好的突破口
温健搜肠刮肚，回忆着雨果的资料，笑道“说起雨果先生还是厉害啊，我了解过，他绝对是亚裔里在国标舞的领域成就至今为止最好的一个人，甚至可以说，是历史以来成就最高的。要说到华国的舞蹈，我们通常形容为手舞，从古至今，舞者姿态婀娜，但多以手部动作带动腰身扭动，而欧美国家的舞蹈，则完全不同，步伐为主，腾挪扭转，就是足蹈。”
徐嘉忆一听点头“对哦，手舞足蹈，东手舞，西足蹈，是这么个说法。”
温健说“所以这就是文化环境不同，引发的舞蹈风格差异。但是雨果先生却打破了这个隔阂，将东西方的文化融为一体，成就自己独特的特色，要说是华星创始人都不足以形容他的成就，他绝对是创造了历史要不是早些年网络不够发达，华国的资讯业还没有完全崛起，雨果先生的成就何止在欧美流传，华国也会因为他的成就而沸腾。”
徐嘉忆扬眉“雨果我知道啊，我还专门了解过他呢。大概我八九岁的时候，我父母不是在米国工作吗，暑假就带我过去玩，我还看过华星的舞剧。其实现在回忆都记不起来什么东西了，但就是记得舞剧的场面超级大，而且独舞的叔叔闪闪发光，走到哪里都有聚光灯追着他，从舞台这边转到舞台那边，流畅帅气的不得了。”
夏凯凯“叔叔”“”
然后，徐嘉忆接着说“可惜，前几年听说雨果去世了，我心里还挺难过的，真的，虽然只看过一场现场舞剧，但是因为留在记忆里的印象太深刻了，就好像提到舞蹈我就只会想到那一个人一样，提起那个人，就一定会想起他的舞蹈一样。所以，现在人不在了，舞蹈还在么”
顿了顿，徐嘉忆说“而且雨果去世的时候真的好年轻啊，都不到四十岁”
“咔哒”筷子被放在了筷架上。
穆渊将手从筷子上缓缓移开，淡淡地说“我吃饱了。”
极致压抑的反应。
但明显已经压不住了，就在崩溃的边缘摇摇欲坠。
徐嘉忆噤声。
夏凯凯和约书亚都悄悄地叹了一口。
温健也闭上了嘴，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又趟雷了。
夏凯凯提议说“要去睡一觉吧看起来脸色是不太好。”
穆渊没有说话。
夏凯凯又说“那就去泡一会温泉，你来之前才换的水。”
穆渊犹豫了一下，然后点头。
穆渊起身前深深地看了徐嘉忆一眼，欲言又止。
他没有资格去责备什么都不懂的人，很何况对方是在夸赞雨果，只是心里确实难受，更多的话也不想说。
为了在圣诞节前赶过来，他压榨了很多的睡眠时间，如今松一口气后，疲惫蜂拥而至，他现在的身体处于一种极度困倦却又睡不着的状态，就连抬一下眼皮子都很累。
他沉默的起身离开了餐桌，走到门外小院里，脱下外衣，缓缓地滑进了温泉里，当温暖的水裹住身体的时候，这才有种缓和了下来的感觉。
闭上眼。
眼角一阵阵地发热。
却又什么都流不出来。
是疲惫到了极致，困意驱赶了一切，他现在只想闭上眼睛拒绝一切的光芒。
沉浸在黑暗里，会让他觉得舒适。
穆渊连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再睁开眼睛就看见一下瘦巴巴的小男孩在自己面前走过，将池水搅动着，就是这股摇晃的力量将他唤醒。
就在隔着大约一米远的地方，夏凯凯就坐在自己的对面。
天已经黑了。
月亮穿过树梢，落在温泉水里，泛起粼粼波光，穆渊睁眼看去的时候，夏凯凯也在看他，隔着袅袅的白雾，两人平静的对视。
月色下，穆渊的碧眸变成了深沉的紫色，没有黑色那么纯粹，但也没了光亮下绿的单纯，染了色的眼眸像是润湿了水，即便无法看的太清楚，却隐约有种魔性的光泽在闪烁。
夏凯凯注意到了穆渊形状分明的锁骨，在月下白肌的衬托下，有点形销骨立的感觉。
“你”夏凯凯刚要开口，徐嘉忆就一屁股坐在了他身边。
“啊好舒服”徐嘉忆赞叹着，仰头看着天空的月亮说，“要是再下雪就完美了。”
夏凯凯转头看着徐嘉忆笑“这几天好像a市没雪，反正你之后会常住a市，有机会再来看雪泡温泉。”
“那要等明年去了。”
“那倒是。”
“我一月份就要比全锦赛，完我就过来了，一月份会下雪吗”
“我也不清楚。”
“等等啊，我拿手机查一下。”
徐嘉忆想着就去，从水里哗啦啦地站起来，冻的狂吸凉气，三两步冲进了屋子里。
顿时，温泉池里就只剩下夏凯凯和穆渊两个人了。
穆渊难得懒洋洋地靠在池边上，褐色的头发散落在额前，屋里的灯光照在他的发丝上，好像变成了金色。他微微地眯着眼睛，透着几分困倦地看着夏凯凯，极度的疲惫，让他难得呈现出精神状态下绝不会出现的慵懒，尤其是成年后完全长开的骨架和眉眼，从夏凯凯的角度看，竟觉得这一刻的穆渊很有艺术感，性感、美丽、甚至跨越了性别。
“看什么”穆渊的眼眸眨了眨，轻声问道。
“坐飞机很辛苦吧”夏凯凯提议，“隔壁就是卧室，你应该去睡一觉。”
“你管我。”这句话是相当任性了，也不太像是人前的雷蒙德会说的。
然而谁都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夏凯凯只是说“华国这边很忙不能等到圣诞节之后再过来圣诞节不是你们重要的节日吗”
“嗯。”穆渊却只是轻声嗯着，然后将手从温泉里拿出来抹了一下脸，顺便将额头落下的发丝朝后梳开，只是手滑过的短短时间，整个人的精神面貌就变得完全不同，精神了许多，迎着光的时候，就连眼睛里深邃的色泽都淡了去，呈现出一抹绿色，带来一闪而过的冷光。
“哒哒哒”小跑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夏凯凯移开目光看去，是拿了手机去而复返的徐嘉忆。
“冷冷冷”徐嘉忆冷疯了，跑到池边，高举着手机，噗通一声跳进了水里。
夏凯凯说“小心”
话还没说完，徐嘉忆脚下一歪，就咕噜噜地沉下了水底，只有高举着手机的那只手还倔强地挣扎着。
夏凯凯被逗笑，抓住徐嘉忆的手腕，一把将人提了起来。
“噗噗咳咳咳”徐嘉忆呛了一大口水，咳得天昏地暗，夏凯凯从身后抱着人，连拖带拽地将人搂到池边上。
温泉水翻涌着，响起哗啦啦的声音。
穆渊被扰了清净，眉心微微地蹙着，已经准备起身了。
但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夏凯凯的身上。
之前，夏凯凯是坐着的，现在为了救人便站了起来。温泉池水并不深，夏凯凯站起来甚至还不及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