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这晚的夜风拂过萧然的面庞时,这风也变得冷了。因为她的目光是冷的。她紧紧盯着眼前的朱文圭,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朱文圭胳膊上的毒针已被拔去,青紫一片的伤口没有流血,但却肿得令人难以置信。此时的他双眼紧闭,浑身发着虚汗。他正处在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时不时会说两句谁也听不清的梦话。
“来了,来了!”纪庭之匆忙的跑过来,手上还抓着一大把药草。他环顾众人,说道:“这药草需要用我们的口齿嚼碎,才能发挥药效。”
“我来!”扶着朱文圭的刘崇抢先说道。
纪庭之伸手止住他,说道:“大哥,咱们俩都是不行的。”
“哦?这是为什么?”刘崇问道。
“咱们是男子,牙齿的咬合力略大。如果是咱们来嚼,一不小心就会将药草嚼得过于松软,那药性自然也会顺着口腔渗入咱们的体内。”纪庭之说完,似有意似无意地瞅了萧然一眼。
“唉,那该如何是好。”刘崇叹息道。
萧然蹲下身子来,捏了一片药草放入了自己的口中,轻轻地嚼着。胡氏兄弟就站在旁边,也是直勾勾地盯着她。
“萧姑娘,你可以嚼快些,这草会有些麻。”纪庭之温言提醒道。
萧然不为所动,仍是慢慢嚼着。不一会儿,她将已经嚼碎的草药轻吐在掌中,然后慢慢地敷在朱文圭的伤臂上。
她一边敷一边说道:“我七岁那年左脚脚腕被毒蛇狠狠地咬了一口。我妈妈就是这样细细嚼着药草来给我敷的。”纪庭之和刘崇互相瞅瞅,没有说话。
她顿了一顿又说道:“因为只有细嚼,才能更好地让唾液与药汁结合,疗效自然也会更好。”说完,她又将一片药草纳入口中,慢慢嚼着。
“萧姑娘,你这份大恩……”纪庭之说道:“我会替他记下的。”
萧然像刚才一样,将嚼碎了的药草轻轻吐到手上,帮朱文圭敷在伤口上,说道:“他……他救过我……两次,我……我也是举手之劳。”因为麻木,她的话语也变得模糊了起来。
“萧姑娘。”胡思忠说道:“你是我们蒙古人的骄傲,长生天会庇佑你的。”说罢,胡氏三兄弟同时右手拂在左肩,向她施了蒙古的大礼。
萧然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只是将第三片药草含进口中,细细嚼着。
当她第三次为朱文圭敷药时,朱文圭似乎感受到了疼痛,眉头微微一皱,低声呻吟了起来。
“好了好了,这下无碍了。”纪庭之笑了起来,对身旁的萧然说道:“大恩不言谢,我们日后一定会报答你的。”
萧然冷笑了一声,站起身来,注视了朱文圭一会儿,便转身离开了。
“萧姑娘!”胡思忠高声叫了一声,说道:“自今日以后,我们兄弟绝不与你为难。双剑,我们也不与你争了。至于宁王……只要咱们都是为了反明,那他会明白的。”
萧然停住了步子,侧过脸来点了点头。
“萧姑娘,请你回去转告太子,我一会儿就回去见他。”刘崇说道:“今晚发生的事,我当面与他说吧。”
萧然只是略顿了一顿,便又迈开步子走了。众人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直到她的背影被这黑夜吞没。
胡思忠摇头叹息道:“萧姑娘和杨兄弟本是各为其主。但她知恩图报,是我们蒙古人的好儿郎。”说罢,他向纪庭之、刘崇抱拳行礼道:“我们又没能完成宁王交代的差事……唉,只有回去负荆请罪了,告辞。”
纪庭之一边替朱文圭把脉,一边对他说:“你们兄弟不是坏人,但为何总是要为虎作伥呢?”
“你说什么?”胡思明脾气火爆,怒气冲冲地就要冲过去打架,幸好是被胡思汉拦住了。
“唉,这道理我们兄弟哪能不知。”胡思忠叹息地说:“只是我们朵颜军从来都是以服从为天条,如果背叛他,便是不忠;宁王对我们有知遇之恩,弃他而去,便是不义。”
纪庭之投去了赞赏的目光,说道:“愿长生天也护佑你们。”三人依依抱拳行礼,说了声“告辞”,便离去了。
沿街的店铺都已经关门歇业,街道上是一片萧索。在这样的夜里,一身红衣的萧然就格外引人注目了。
“喂,那个小娃娃!”萧然听到了一个甚为粗犷的男性声音,忙寻声望去。
见在一家铁匠铺的屋顶上站着一个壮汉。他身材魁梧,满脸胡须,一身短衣打扮,看起来像是个拉纤的纤夫。
“我问你,你是从那边来的吗?”那人伸手指向萧然走来的方向问道。
萧然瞅了他一眼,便又自顾自的向前走去。那人双手叉腰,喝道:“喂,我问你话呢!”萧然没有驻足,继续向前走着。
那人双腿一蹬,一个空翻便落在了萧然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你这娃娃怎么如此无礼!”那人说道:“要是在二十年前有人敢这样对我诸葛弘,我非打得他满地找牙不可!”说着便举起了自己那粗壮的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