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目悄然闭合,牠带着剧烈的风浪,再度沉入水底。
在巨妖沉入水中消失以后,厄洛丝感觉到了一种很奇怪的情绪在心底滋生蔓延。
那是名为空旷的孤独。
那是人最致命的病症。
于是她大声地呼唤着,用魔力拼凑成残缺的断章,笨拙地向着深海传递着自己的温度。
时间过了很久,也许是几个小时,又也许是几分钟。
就在她以为自己的断章已然石沉大海,准备将一切都当作一场梦境的时候。
那黑影又缓缓在海下浮现了出来。
巨大的金色竖瞳睁开,紧紧地盯着她,好像是在判断这个奇怪的人类到底在做什么。
厄洛丝咽了口口水,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会招致对方的好感,还是会在确认过伦瑟不在以后被对方一口吞噬。
过了一会儿,鱼形缓缓沉入水底。
厄洛丝这才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远方的海中忽然走出一个身不着衣的俏丽女子,她浑身白皙如玉,胸前有着一对傲人的山峰。
以及一头如夜空般的黑发。
她朝着厄洛丝走了过来。
而后对着目瞪口呆的同时还满脸秀红的厄洛丝轻声地说:“你......的......魔力,好......小......”
她说着蹩脚的话,那是奇怪的语言,似是在直接与厄洛丝的思维对话,但她还是说的很蹩脚,像是很久很久没有和人说过话一样。
她说:“我......差点没......听到......”
那是一张绝美的脸,让人看见就忍不住为之沉沦。
于是厄洛丝就此认识了新的朋友。
漆泽王女唯一的朋友,居然是一头深海的怪物。
在那以后的每天晚厄洛丝都会悄悄和女子模样的怪物见面。
她渐渐知道了从父亲手下逃脱的这只怪物名叫利维坦,利维坦曾经有一个朋友叫莲娜,可很多年前莲娜就再也没回来,听说莲娜有丈夫了,丈夫的名字叫......
鸡毛蒜皮的小事很多。
厄洛丝却也愿意去听,去了解她的这些事。
因为那都是个时代的故事,一切都过去了,一切只是风尘里的回忆。
但情愫确实是在一点点地滋生,就像渗入身体的痒,她想触碰那种感觉,她想得到那种感觉。
终于在某天,她在月下拥抱了利维坦。
对方的身体冰凉,就像父亲的那把寒铁。
她们在海边相爱,在月下一次次地陷入激烈的爱潮。
利维坦轻轻地吻住她的红唇。
厄洛丝得到了北海的力量。
世界变得昏沉,而后无比清晰。
她看到了北海波澜清晰的起伏,她看到了深海渊底游动的诡物,她看到了伏在自己身,满眼羞怯,嘴边拉出一条晶莹丝线的利维坦。
多梅甘尔的死讯传来,厄洛丝知道自己苦苦等待的时机到了。
她在皇宫中对伦瑟进行了一场刺杀。
亦或者不是一场刺杀,而是北海之女对漆泽之王的决斗。
就连伦瑟都不得不承认北海力量的强大。
他骄傲一生,最后却倒在了女儿的剑下,这是被埋藏在漆泽黑暗历史中最大的笑话。
她将那把吞噬生命之刃捅进伦瑟的手臂,后者并没有第一时间死去,而是慢慢变得枯萎,他诧异地看着厄洛丝,说我是你的父亲。
厄洛丝说是啊,但你不是我的朋友。
伦瑟死后,一个由找具人类身体给予利维坦休养,到从轮亥手里拿回干骨的计划,就此被拨动了第一颗齿轮。
只需要成为贤者就能正式成为轮亥眼中的威胁,哪怕想要对她发起战火也需要思虑几分,二人从此就可以得到真正的自由。
这就是一切。
过去的画面在厄洛丝眼前快速地闪烁,而后被沉重的黑暗剥离。
她闭了眼睛。
在黑暗里,她苦涩地摇了摇头,心想如果不是和自己相遇相识,利维坦也许还是一头深海的巨妖,在海中游荡,只需要避开轮亥诸神就还算得自由。
也许孤独,但是还能活着。
现在她和她的爱人都要死了。
而现在她也终于明白啦......自己的存在就是错误,自己和利维坦的相识也是错误,她的一切都是错误的。
她本就不该存在。
这位濒死的女孩倚靠在冰寒的尸骨,卑微地低下了头,长久地忏悔。
“抱歉啦利维坦小姐,”厄洛丝低声地说,“等到了地狱里我再向你认真道歉吧。”
“不......厄洛丝......”她听到有熟悉的女声轻轻地对她说着什么。
一只冰凉的手掌放在她的额头。
她抬起头,看到一双如星空般深邃的黑瞳。
那个女子迎着厄洛丝惊异的视线低下头来,缓缓吻住她的一只眼睛,过了很久她才直起身子,有些不舍地说:“抱歉,我可能要先走了。”
厄洛丝呆呆地,察觉到自己体内缓缓有热流再度涌动起来,抬起头,她看到利维坦的身影忽然开始变得虚幻,似乎是随着并不存在的风潮浮向了远方。
她慌忙地直起半身,伸出手想要拉住利维坦的手掌。
“利维坦!”她大喊着,“回来!”
却只有一缕漆黑的发丝自空中坠下,轻轻绕在了厄洛丝的指间。
从那一瞬间起,厄洛丝的世界再也没有如此灰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