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丫头局促的样子实在是有趣。诸允爅心想。
杨不留被诸允爅不容回绝的态度唬得一愣,半晌才挤出一句,“多谢殿下赏赐。”
“妥了。”诸允爅晃身站到杨不留面前,似乎是对自己第一次给女孩子戴簪子选的位置甚是满意,“不过不留,你这喜好实在是太素寡了些。方才跟那花枝招展的苏红走在一块儿,看着倒像是你要上公堂。”
杨不留抬手摸了摸簪子的位置,“……殿下,不留的名字是长辈叫的,若是旁边没什么需要隐瞒假装的人,还是……”
“本王好歹也长你几岁,总叫杨姑娘多生分,也不是认识一两天的交情。”诸允爅不以为然地打断她,“对了,方才寻苏红的时候我便想问你,梁家夫人中毒你为何这么晚才发现?”
提起案情,杨不留当即正了神色,颇觉遗憾道:“按理,砒霜毒发,尸身会发出青黑色的小疮,眼突唇裂,指甲青黑,症状甚是明显。可梁夫人却并没有此表征,再加上梁秀才昏迷前的刻意引导,我跟老江两人都没往中毒上面考虑。只是用银钗伸进咽喉,见银钗上青黑色可以拭去,便草草下定了验毒的结论。”
诸允爅扬起折扇在掌心一敲,“直到你发现梁家有出乎寻常的大量砒霜……”
杨不留点头,“砒霜本是可以入药的,适量入药服用鲜少会有中毒的症状,可若是微量久服,也是会致命的。此时普通的验毒方式便难以察觉,需用热气熏蒸敷洗,才会在银钗上显露痕迹。这次是歪打正着,银针碰了血肉才意识到是中了毒。”
诸允爅慨叹,望见不远处的义庄大门,忽而问道:“诶,你就不想知道,你去药铺询问购买砒霜名册的时候,我是怎么把苏红手里的证物骗出来的?”
杨不留抬眼看着他,似笑非笑道:“大致……猜得到。”
诸允爅先是怔愣,片刻之后恍然,淡淡笑道:“那你倒说说,猜到什么了?”
“苏红抱着包袱脚步急促地先你一步朝衙门走去,却在半路撞见我的时候停缓了许久,而后才拭干泪水下定决心似的走到我身边……”杨不留毫不犹疑,“殿下应该是骗她苏生正在被严刑逼供。不过苏红并非不谙世事的姑娘,她应该不会仅凭您一面之词轻易上当——所以殿下肯定会再找个让她无法确认却又极度担忧的伪证哄骗她,比方说,找到了苏生浑身是血时回过家的目击者。她看见我时应该是觉出受了骗,可却没法回头。”
“还有一点。”诸允爅拿着折扇,在杨不留眼前虚划一圈,轻轻点在她头顶,“今天一早她才从邻居口中得知弟弟被抓,我去的时候,她正要把灶台里的东西一把火烧个干净。这还要多亏前些日子广宁府下的雨,柴火湿得点不燃,再加上她最近终日惶惶,并未想起将这所有的罪证沉进水底,这才没让那件血衣化成一股青烟散了去。”
杨不留听闻诸允爅忽而低沉的声音侧目凝视,只见他回思过往一般视线凝滞,手中的折扇紧都被攥出“咯吱”的轻响。
杨不留担忧地扯了扯他的衣袖,“殿下,怎么了?”
“无妨,无妨……”诸允爅垂眸看着杨不留的一双眼,轻轻叹了口气,“只不过想起应天府曾有过一桩命案,倒是跟梁家案类似。那家的妹妹因故杀了——算是她朋友的妻子吧,家里的哥哥却替她瞒过所有人,最后竟要他妹妹的朋友顶罪偿命……我只是好奇,身为亲人,我可以体谅他们不顾正义想要维护家人的心思,却不大明白,为什么为了保住自己亲人的命,便非要致旁人于死地呢?”
“大抵是因为,在他们看来……让这一切变故发生的源头之人,才是最该顶替受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