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问心始回过神来,看到蜡烛已只剩短短一截,烛台上堆叠了层层红泪。
其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只是用来约束后宅女眷的。慕容熙本来就可随意出入。她问宣平侯要的,只是她一个人的好处。可是到头来,慕容熙却一直帮着查案,确是自己拖累了他。
而慕容熙也没睡,怕是因为受烛光所扰,无法安寝吧。
张问心歉疚难安,忙吹灭蜡烛,睡觉去了。
第二天一早,就有下人送来了几页密密麻麻,写满小字的宣纸。是几个门子和金库的守卫绞尽脑汁,合力回忆起来的这大半个月的侯府出入记录,和金库附近的人员动态。
张问心懒散的翻着出入记录,发现侯府虽然门庭若市,不过大多往来宾客都只在前院,过不得二门,到不了后宅。
正如她成亲的那天,前面尽管锣鼓喧天,她在清风居却清净得很。
而府中女眷,也谨守着规矩,从不随意出门。只有老夫人带着几个丫鬟婆子,在初一那天早上,出门上了炷香,从时间上看,老夫人这一行也是没有任何嫌疑的。
素秋备了纸笔,张问心从几页密密麻麻的记录中誊写下来几行,有一搭没一搭的对慕容熙说道:“爹在太常寺当差,你呢,是太学博士,慕容齐是做什么的?”
根据门房的记录,二公子慕容齐大多是酉时出去,亥时之后才归。甚而整夜不归。
莫非是混了个夜间巡视的差事?
慕容熙缓慢的磨着一方墨锭,道:“二弟他还在读书,府里请了三个老先生教他,每日上半天学吟诗作对,治国经略,下半天学对弈,到了申时才得空闲,吃过饭,也就是酉时了。”
张问心笔尖一顿,不由失笑:大公子就是太学博士,二公子却还要从外面请先生来教?真是守着金山喊穷,肥水流了外人田。不过再一想,也对,慕容熙这些年一直躲在青州忙着逃婚,根本教不了他弟。
慕容熙不晓得她因何而笑,却也跟着笑笑,看着墨汁有些粘稠,便拿起茶碗倒了些水进去。
张问心翻过几页,拿出金库门前的过往记录,发现金库夜间是无闲杂人等靠近,白天倒是不断人来人往,不过并无人刻意停留。除了……慕容齐。
张问心一边看,一边摇头:“家里的规矩已经够多,还要每天对着三个老古板,真是辛苦。难怪他要时常出门溜达一番,后半夜才回家呢。诶?你说他都去哪里呢?”
慕容熙摇头:“却是不知。”
张问心只是随便一问,也没指望慕容这个初来乍到的会知道多少消息。不过……张问心疑惑:“他回来那么晚,庞夫人难道也不担心,也不管吗?”
慕容熙又说道:“继母不见得知道。”
张问心眼皮一撩:“哦?他偷跑出去的?那些下人……也都帮他瞒着?没人去告诉庞夫人么?”
慕容熙说:“是不敢。”
张问心暗暗点头:“也对,帮着隐瞒呢,庞夫人不见得会发现。可若是二公子夤夜不归,他们肯定要受罚的。”
看着看着,张问心越发觉得不妙,发现这半个月里,慕容齐但凡哪天在金库附近流连,这天就必然出门。
这绝非巧合。
看来,非去一趟不可了。
青云居有清风居的两个大,雕梁画栋,富丽堂皇,一看便是最近新翻修过。
随着领路的丫鬟进到书房里,只见慕容齐惬意的半闭着眼睛,歪在榻上,有两个贴身侍女正在为其捏肩捶腿。书房的另一边,一位花白胡子的老先生正一边唉声叹气,一边写写画画。
“公子,大公子和少夫人到了。”
丫鬟柔声回禀了一句,慕容齐方将眼皮一抬,将身子坐起一些,先是吊儿郎当的问候了一句,又不厌其烦的对那老先生道:“叹什么叹,烦死了!不就是让你帮本公子作一篇赋吗?本公子又不是不给钱!再说本公子可是你教出来的,我都没嫌你迂腐无能,连本公子这么聪明的人都教不会,你还叹个没完了!”
斥罢,看那老先生果然不再叹气,慕容齐才一骨碌站起身来,走到一整块黄花梨的茶桌跟前,嘻嘻一笑:“大哥大嫂,坐。”
又吩咐丫鬟:“彩珠,去,把宫里赏下来的那罐贡茶泡上。再把冰室镇着的荔枝拿些过来,给大嫂尝尝鲜。”
荔枝很快就端上了桌,带着冰凌碴子,丝丝的冒着寒气。侯门望族的后宅通常都建有冰窖,这不稀奇。稀奇的是,青云居竟然有专门的冰室,专供慕容齐一人独享。
荔枝是个挺金贵的物件,张问心向来只听过见过,还没真正吃过。等慕容熙为她剥开一个,雪白晶莹的递过来,张问心简直差点忘了自己要来做什么。
连吃了三个,只觉得嘴唇都要被荔枝的甜汁粘到了一起。张问心忙喝了口热茶,忽似想起了什么:“这荔枝真甜,可惜美物不可多食。不然怕会闹肚子的。”
慕容齐满不在乎:“哪里,本公子天天吃一大盘,还不是好端端的?大嫂只管吃。”
慕容熙本来不打算剥了,听他这么一说,就又埋头痛剥了起来。
张问心一凛:“怎么,二弟最近,不是时常腹痛如绞,还有几次是在经过金库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