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进来看时,见房里有一张木床,一张三条腿的桌子,两张木头凳子,除此之外别无长物,满是尘土,连老鼠都不常光顾。
“铺盖等下我让执事道人送来,晚上在前面路过的饭堂用斋,我已经打过招呼,听钟声一响,就可以去吃了,你先休息吧,等观主回来,我会通知你,你晚上可不要乱跑,凌云观观规很严,若犯了事,到时候谁也救不了你。”宋卫壮叮嘱完就迈步往外走。
“是。”石头对着背影答应一声。
吃完晚斋,石头回到住处,把门关上,合衣睡下,不知怎么却翻来覆去,难以合眼,他心里还在回想那一双红鞋,那一双明眸,那一张羞红了的脸,他心里泛起一股暖意,从小到大,他看过无数张年老的、年轻的脸,除了师父,可从没有这样一张能让自己感到暖意的脸,笑靥如春风一阵吹入石头的心里,化作淡淡细雨滋润心田,“小乞丐!”忽然一声冷嘲驱逐了暖意,身似卧冰,透体而寒,他攥紧了拳头,呼吸也急促起来。
为什么他们要嘲笑我?
我做错了什么?
难道是因为我无父无母,只有师父相依为命?还是因为茅山派衰弱难支,只能处处看人脸色,还是因为我长得面貌丑陋,穿着寒酸?还是因为我不该偷看那红衣女孩一眼?
为什么他们要嘲笑我?
我从小跟着师父在茅屋中长大,念经打坐,走街串巷做法事、化缘,我是个长不大的跟屁虫,人们对我指指点点,吆喝嘲笑,我早已习惯,我从没有像今天这样伤感,愤怒,困惑,我为什么突然感觉到厌恶,厌恶他们嘲笑我,厌恶他们叫我小乞丐,这是为什么呢?
他们为什么嘲笑我,我,难道不应该来这里吗?
夜色渐浓,石头还是没有睡意,心里一阵暖,一阵冷,隔着窗户纸的破洞,看到外面繁星满天,天空澄净,一钩月牙儿垂在西天尾,忽然,他很想念师父,眼前的高楼殿阁,在他眼里丝毫不如那三间破瓦房,师父,徒儿给您丢脸了。
忽然,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几声低语,好像在互相怂恿,
“你去。”
“你去。”
最后拗不过对方的倒霉蛋来到门前,敲了敲门,小声说,“石头弟弟,你睡了吗?”
是个小女孩的声音,在夜色里听起来竟有几分暖意。
“没睡,你是谁啊?”石头一骨碌坐起来,应道。
“你把门开开好不好?我们白天见过面的。”声音更加温柔,像暖风融化在夜色里。
石头心里又泛起一阵暖意,连忙下床,打开了木门,果然,星月之下,那个红鞋白衣羞红脸的女孩站在门口,身后跟着白天那群人,唯独少了刘殿宗。
“石头,你好,白天我们嘲笑你不对,我们来道歉。”女孩低着头说道,脸又羞红了。
“不,没关系,不用。”突然的道歉让石头窘得呆住了,看着女孩不知所措。
一个男孩在女孩身后,拿手捅了她一下,她会意,又说道:“我们为了表示歉意,想带你去看下我们练功的地方,你愿意去吗?”
偷功可是道门禁忌,石头哪里懂得许多,即使懂得此刻也顾不上了,他木木地点点头,道:“行。”
众人大喜,领着石头朝一处林地走去。
林子里,刘殿宗双脚迈步,踏着北斗,左手掐召诀,口中念咒,右手将一道黄符御空钉在林子中央最粗的一棵榕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