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只有生病那段时日,那个人,
那只每次替自己抹去嘴角药渣的手,
那每次服药之后如同变戏法一般出现的糖人,
那始终宠溺纵容的语气,
与那每次寒病时焦急踱步,彻夜守候在床边的身影。
那是一束光亮,
便如黑暗的地牢中,凿开的透亮孔洞,
虽然看似那般无力,那般渺小,
却是带给人希望与光明,
让人无需整日与黑暗潮湿的地牢为伴,
透过小小的孔洞,看到大象万千,看到原来这个世界,不只是巴掌大的黑暗,不只有杂草,跳蚤和冷冰冰的墙壁铁栏。
可是!
为自己凿开那个洞的人!
何尝不是罪人?
他的罪,如何不比将自己关入牢中的人少?
不知便不识,不觉便不痛。
一生生活在黑暗与孤独中,并不可怕,
真正痛苦而绝望的是一旦知道并且开始渴望这个世界的光明与自由,却真切明白,永远都遥不可及……
王弗闭上眼,心底仅有的柔软,此间亦被盔甲与荆棘覆盖。
不觉,第一缕晨曦,透过窗纸,打在房间。
沐浴着阳光的身子,亦不再那般冰冷。
少顷功夫,轻轻的敲开唐琬儿的房门,不顾唐琬儿睡意朦胧,牵着她离开了客栈。
紧闭的窗儿,撬出一道缝隙,而后一道身影立于房中,看着桌上藏在鞘中的含光,与叠放整齐的白裙,无奈的笑了笑。
待追出客栈门口,只得远远望见两匹马迎着朝阳疾驰。
行至林间,二人休憩片刻,王弗顺手递给唐琬儿一块干粮,一壶清水。
“公子,我们明日便到南风村了。”唐琬儿笑了笑,却笑得有些不知所措。
王弗眼瞧如此,遂问道:“听琬儿姑娘的语气,似乎不想回那南风村?”
唐琬儿忸怩道:“我只是怕见到叶萧哥哥,怕他从此对我不闻不问。”
王弗宽慰道:“唉,琬儿姑娘,叶公子对你的心意你还看不出嘛?便是天大的误会只要你们二人心有彼此,皆可迎刃而过。”只是说完这话,却是暗叹糟糕,今日思虑过重,竟是不经意将自己心里话透露出来了。
随即补了一句,“我亦是如此,只盼能与叶公子化敌为友。”
唐琬儿听完,却是站起身子,脸色苍白,不住冷笑:“公子,我虽是个不通世事的愚钝女子,可也还未傻到极点,”
“我家破人亡,只可惜为能随双亲同去,苟活于世。”
“”公子怜我,惜我,单单对我没有半分情意,哪怕没有今日言语,莫非我看不出分毫嘛?”
言语之间,滑落几滴泪水。
“可是,你为何要对我这般好!为何给了我希望,还要让我绝望!”唐琬儿大叫道,声音凄厉。
“琬儿姑娘,并非……”王弗心有不忍,凑过几步身。
“别过来!”却听得唐琬儿历喝道。
“公子打得好算盘,此行将我托付给叶萧哥哥,也算解决身边的一桩麻烦。
说着将一把匕首比在胸口,凄然道:“我唐琬儿并非死缠烂打,亦无需公子费心托付,公子对我既无心意,无法强求,我与叶萧哥哥也是如此,劳公子这十几日费心照料,来日待大仇得报,我唐琬儿必当鞍前马后,以报恩情,告辞!”随即牵着一匹马慢慢走远。
王弗不再敢去追,若是冲动莽撞,倚着这小姑娘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
后会无期的话,兴许便成了遗言。
怔怔的望着远去身影,心中五味杂陈。
一个女儿家,孤身飘零,浪迹江湖,听得潇洒快意,来日尝得的心酸,岂止是千言万语能说得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