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初春,多数地方才往田里洒下种子,但龙津岛位置偏南,温度早早上升,田地里绿苗已高高冒起。
当下时分,田野上不断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葱郁菜苗被踩得破烂不堪,惨败地碾入泥土。循着痕迹望过去,乃是几个毒尸在追逐一只惊慌乱窜的猫。
阮霰便要出手,却见头顶的伞骤然落下,正正挡住视线,接着耳旁笛声再起,化作利刃向前扫开。等阮霰握住伞柄、将之举高,恢复视野时,田坎下的毒尸已整整齐齐摆做了一排。那猫劫后余生,娇娇弱弱地冲这边“喵”了一声。
他极轻地瞟了月不解一眼。
“你别说话。”月不解倏然勾起唇角,玉笛在指间轻转一圈,握回手中后,拿它碰了一下阮霰不带任何弧度的薄唇,“让我来猜你想说什么。”
阮霰非常嫌弃地往后退了一步。
月不解仍弯着眼睛,瞬也不瞬凝视阮霰,拖长语调开口:“你想说,我明明将剑给拿了出来,结果依旧拿玉笛做武器,分外没意思。”
“不。”阮霰立刻否认,“我想问你,先前在城中,你阻止人把毒尸烧死的时候,是否检查过一番。”
“哦。”月不解撇了下嘴,继而摇头,认真回答阮霰的问题:“你看那些毒尸,它们与寻常行尸走肉不同,周身流动着一层薄薄的毒瘴。对于我们而言,这算不得什么,但城中居民不同,他们身体脆弱,极易受到影响。
而这些毒尸虽然被杀死,但毒瘴仍存,并且久久不散,唯有火烧能除。所以,多让它们停留一息,便意味着城中居民受到的威胁会多一分,我不敢冒险在那样的情形下一一对比这些尸体。”
阮霰点了一下头,提步走下田坎。
月不解紧随在后,同阮霰一起,仔细查看这几具毒尸。
此举无甚收获,这几人生前不过是寻常农人,毒尸袭来时,大抵正蹲在树下一块儿吃饭,结果谁都没逃过。
他们点燃一把火,将几具尸体烧了,又进行一番简单埋葬,才继续前行。
接下来所遇之事亦是这般。城外基本已无活人,碰见了几批毒尸,大多在追赶野猫野狗。这些毒尸中有新死的,亦有陈了许多年的尸体。阮霰和月不解重点检查对比陈年的尸体,发现他们并无多大关联。
时间缓慢流淌,回过神来时已是夕阳西坠,人影斜长。
清冷萧索的山道上,风一歇接着一歇,吹得树叶沙沙作响,但今时非彼日,倦鸟不归巢,顽猴不回林,山间安静若死。
月不解埋好最后一捧骨灰,边抻懒腰,边对阮霰道:“下午的忙碌只能说明,那个炼制毒尸之人,是随机挑人,并非对特定的人下手。”
“他是谁?为什么要放出毒尸,危害整个龙津岛?啧,十分难解。”
阮霰站在山道边缘,沉目眺望几乎要被晚霞余晖烧起来的龙津岛,良久之后,低声道:“耐心一些,总会得到答案。”
“但在得到答案之前,我们应该先填饱肚子。”月不解笑着说道,三步两步走到阮霰身侧,抬手指向城中某处,“那间食肆的糖醋鱼味道好极,不若去尝试一番?”
阮霰自然说不,但月不解给他说拒绝的时间,却不给他行动的机会,抬手将悬在阮霰头顶整整一个下午的伞抓住、收起,再一握这人手腕,足尖一点,便带着他回到城中。
月出东方,近趋于满,随着夕阳余晖收拢成线、隐没西山,逐渐亮盛。
银辉轻缓洒落地面,食肆之中,几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上桌,有鱼有兔有鸡,还有熬得浓稠乳白的大骨汤。
月不解笑眼弯弯地盛了一碗汤,推到阮霰手边。阮霰没抬手,却也没直接走人,更没说出类似于“你找打”的话。
因为月不解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这混账在抓着他走入食肆后、问店小二点菜前,对他说了句话。
这人说:“其实我心中已隐隐有了猜测,但若你不陪我吃饭,我便不告诉你,并且不带你去捣那炼尸者的老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