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没等到张骞回答,便已经自答道:“你和朕一同就学于太傅卫绾公与汲冼马,你又勤奋刻苦,这等问题定然难不倒你。况且有些问题你也不便回答,那便由朕替你回答吧。我大汉表面看起来国运昌盛,其实危机四伏,于朝堂而言,历代君王信奉无为,与民休养,却造成了朝堂官吏碌碌无为,懒政怠政层出不穷,朝廷法度松散,礼崩乐坏,尊者不尊,卑者娟狂,如此下去,必定酿成体制松散,贪墨横行的大祸!于地方而言,藩王林立,各自为政,甚至心怀叵测,招兵买马,意图不轨,地方郡县太守令尹虽存,却多数形同虚设,为朝廷办事,还要看藩王脸色,于偏远之地,天子之尊,不若一隅藩王!如此下去,如何能谈得上君主集权,令行禁止?而对于九州天下而言,北部强敌匈奴兵强马壮,年年岁岁侵叩边关,杀伤朕的子民,匈奴之主军臣单于心智高绝,表面谈和,暗中却与我大汉明争暗斗。而西域诸国则隔岸观火,各怀鬼胎,如同墙头之草,虽风吹草动随意飘摇。南部百越之地,不臣之心,昭然若揭。面对此等局面,怎能说是天下太平,四方安定?”
“而这些难题,难道仅仅靠一个圣明的君王便能够解决的么?”天子苦笑一声,接着说道:“这九州四海,大汉子民,不光需要一个明君,更需要无数的能臣,良臣!”
“子文你问朕,为何纵容丞相与太尉之间的争斗,朕告诉你,”说着,天子指了指场中的斗犬,说道:“便如同这勇猛的猎犬一般,只有不断打磨,相互竞争,反复锤炼出来的,才是朕真正需要的能臣良相!”
张骞听了,马上又说道:“臣明白陛下求贤的苦心,但是您为何命人暗中刺杀太尉大人的属下?这等鬼祟行径,不该是我主为之的啊!”
张汤等人听了,都为之色变,纷纷为他捏了一把汗,生怕他言语过重,触怒了皇帝,伤了他的性命。
但是天子却依旧没有发怒,他笑着听完了张骞的质问,而后依旧指着斗犬,问李延年道:“李延年,若是你手下两犬非是在争斗较量之时突然撕咬起来,你会不会将两犬分开,还是任由两犬撕咬,直至一方死亡?”
李延年赶忙纳头一拜,回答道:“启禀陛下,若是寻常时间小奴见两犬争斗不休,定会第一时间将两犬分隔开来,甚至还会呵斥抽打它们,让它们去除野性,懂得遵从主人命令行事,而不是胡乱撕咬。”
天子听完,便转过头去看着张骞,说道:“这下子文明白了吧,武安侯与魏其侯若是明面上争n力,朕是懒得去管的,谁人胜出,说明他本事到家,配得上赢得的权力,而失败之人,也不配朕的怜悯。但是这一切,都要在他二人确保遵从国法规矩的前提下,唆使他人做ns的行为,违背国法,也破坏了朕为他二人定下的心照不宣的规矩,既然有人坏了规矩,那么朕也要同样让他尝尝这背地里手段的滋味,才算公道,不是么?至于你说ns一道不合乎明君之道,也不尽然。要知道朕初继大宝,得力的臣工并不多,此等情况下,如何能最有效地惩戒犯规之人,便可以算是最好的办法了,又有什么必要纠结于大义不放呢?”
“你我一同就学多年,我知道你一心向儒,崇慕王道教化,认为凡事功成都应以仁政进行感化。但是你要知道,”天子语重心长地说道,“世事最优的做法往往需要刚柔并济,双管齐下。单单谈儒之王道,而忘了法之霸道,恐怕不过是镜中看花,水中观月,如同想要在半空中建起一幢无基楼阁那般不切实际罢了。真正的大治,永远都是王道霸道二者并存,才行得通!”
张骞听了,心中巨震,他到今日才知道,天子尊的儒道,恐怕是以儒为表,以法为里的霸王杂糅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