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骞听见了天子发问,马上恭敬地回道:“经过臣这几日的调查,确实是发现了一些端倪。”于是,便从他与剧昶、卫青二人到了槐里赵王孙的蒹葭山庄开始说起,将那豪杰聚会中众人的表现一一告知皇帝,又把自己分别盘问灌夫与籍福的所得讲给皇帝听,之后,再说了自己与那郭解之女去了城东找到老狗头的事情,说到这儿,他略微有些犹豫,没有接着往下说。
天子毕竟年少,不论表现多么老成持重,但心底里还是对这些江湖豪杰的传奇故事极感兴趣,听到张骞描述,这些大侠们身手非凡,上天入地,本领高强,更是兴趣大涨,听得津津有味。待到张骞说起与那大侠之女找到了昔年的廷尉老吏,却突然没了下文。皇帝看了看张骞,发现了他犹犹豫豫,好像有话不便明说一般。
皇帝走下御座,来到张骞的身边,他背着手,背对张骞,突然叹了口气。
张骞听了这声叹气声,有些不知所措,急忙问道:“陛下因何叹气,可是臣做得哪里不对?”
只听皇帝略带惋惜地说道:“子文啊,这杀手武功高强,而你又不通武艺,朕既没有派家里与武林中人交往广泛,且自身武艺非凡的当户去查,也没有派聪明机灵的韩嫣,反而是派你去,你可知朕派你的原因何在?”
张骞躬身低头,恭敬地说道:“张骞哪里敢擅自揣测天子用意?还请我主明示。”
少年皇帝点点头,转过身盯着张骞,说道:“当户为人忠义勇武,但缺乏变通,韩嫣呢,聪明倒是有,可是不够老成稳重,恐怕会肆意妄为,对朝廷造成不利影响。而你不同,”皇帝一顿,微微动情地说道:
“你幼时便是朕的伴读,朕知你聪慧细致,又仁爱诚恳,既能明察秋毫,也不会对朕有丝毫隐瞒。况且你我一道长大,朕为藩王时,咱二人便无话不谈,所以你去查,朕安心,也放心。”
张骞听得皇帝这充满情感的话,也回忆起自己与皇帝一同长大的快乐时光,心中也是暖融融的。
却听皇帝话锋一转,说道:“若朕未登大宝,而是荣皇兄君临天下,朕与你二人可能还是至交好友,无话不可说,无话不能说。可惜,朕当了这天子,反而失去了好友,连子文也有事要瞒朕,想到这儿,朕才明白,皇帝为何要称孤道寡。”
张骞闻言,如同一盆冷水从头灌下去,浇了个透心凉,六月暑气仿佛瞬间无影无踪,自己直若置身冰窖。他赶忙跪下大礼叩拜,说道:“骞有所隐瞒,罪该万死,只是那老狗头言及前朝秘闻,大逆不道,臣不敢复述……”
他还要继续叩首,却见一双修长的手托住他的双臂,将他拉起,正看见了皇帝微微带笑的面容。
那少年天子初时还是微笑,渐渐地,仿佛遇到什么有趣事一般,竟哈哈大笑起来。张骞有些茫然,想再次跪下谢罪。
皇帝却笑着说道:“好你个子文,跪来拜去没完没了,再这样下去朕就真的生气了!”
说罢,皇帝还亲自为他拍打了下因跪拜外服上沾的灰尘。皇帝边拍打边说道:“我当是什么事情呢,竟吓得一直勇敢无畏的子文噤若寒蝉,那老狗头必然是说,当年晁错大夫与袁公之死,背后指使之人是皇祖母吧。”
张骞听了,十分惊奇,赶忙躬身说道:“陛下圣明,臣钦佩万分。”
少年天子却直起身来,站在张骞身前,摆了摆手,说道:“这又有何难猜的,当年先帝与晁大夫心急削藩,惹怒了天下藩王起兵叛乱,当时祖母就十分生气,恨不得亲手杀了这离间刘氏宗亲的臣子,虽然后来父皇将晁大夫赐死,但祖母怕父亲临时心软,故而派杀手先下手为强。而袁公等重臣不同意武皇叔承继大统,说是有害天下正统传承,祖母向来明理,所以没有再要求立皇叔为储君。但祖母爱甚皇叔,皇叔受了委屈她心疼不已,听得风声说皇叔欲杀重臣泄愤,所以便帮皇叔杀了几个,也是情理之中啊。”
张骞听了这话,哪里敢接,只能把身体躬得更弯,不敢抬头。
可是他不想回话,皇帝却不允许,就听皇帝问道:“那依子文看来,这次的幕后主使,可是皇祖母?是不是皇祖母见朕年少妄为,杀了丞相与太尉的门人警示朕?”
张骞不得不回话,他思考了一下,十分慎重地说道:“种种迹象表明,太皇太后确有能力,也有理由如此,但臣认为,此事并非太皇太后主使。”
“哦?说来朕听听。”皇帝饶有兴致的问道。
“臣之所以如此说,便是因为,若是太皇太后所为,不会杀两个门人,而且不会是丞相和太尉的门人,尤其是丞相,他毕竟还是姓窦。臣妄言,若是太皇太后所为,有危险的应是郎中令与御史大夫吧。”
“哈哈哈,”少年天子大笑,说道:“朕就说子文头脑清晰,思维敏捷,且胆量非凡,你言之有理。至于那揣测的话,出了此间,便切勿再提,否则,就是皇祖母大度,怕是郎中令他俩也不会与子文你善罢甘休啊。”
张骞马上说道:“臣明白,多谢陛下关爱。”
“你我虽是君臣,可也是朋友,不必客气如此了,”皇帝接着问,“那子文认为不是皇祖母,可是有别的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