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沥承德十六年,初夏。
“轰隆隆”惊雷划过夜空,一刹那的亮光照亮了整个京都。
四角都挂了镶着流苏香包的雕花大床上,躺着一妙龄少女,身形纤细,不知是不是做了噩梦,莹白的小脸上满是惊恐悔恨的神情,额上更是豆大的汗珠不断地滑落。
又是一记响雷,在黑夜中煞白的闪电光通过百叶花雕窗映上床上人儿的小脸。
只见女孩猛的睁开双眼,坐了起来。
没有糊上纸糊的窗户不时吹进徐徐的风,在夏夜这样的风本应是凉爽的,可是女孩却缩起身子,觉得自己冷的仿佛坠入冰点。
她又做梦了。
梦见了多年后的她,不,应该是前世的她。
惨遭杀害的她飘零在世间,无依无靠,相府众人不知她被害真正缘由,只以为真的是为太子挡刺客。
可笑,她司徒文茵如此憎恨太子怎么可能为了救他而搭上自己的性命。
不过是自己撞破了太子的司马昭之心被杀人灭口而已。
想到这儿,她不禁觉得越来越冷,抓紧薄被的手指微微泛白,更是下意识的缩紧身子将自己抱成一团。
在外守夜的苏子听到惊雷便急忙推开房门,见小姐果真被吓醒,便忙点了蜡烛,又倒了杯热水送过去。
“小姐,可是被惊醒了?”
司徒文茵抬眼看了一眼来人,眸中似有光芒一闪而过,她伸出有些僵硬的手接过水,一口饮尽,才觉身子稍微暖了一点。
她略有些艰难的动了动唇,才哑声道“出去吧,我没事。”
“可……”苏子接过水杯想再说点什么,悄悄抬眼瞥了一眼小姐无喜无怒的神情,心口一跳,却再没敢吭声,默默道了声是退了出去。
心里却不免有些奇怪,大小姐自从临安寺回来后便变得十分沉默,整个人仿佛像口古井一般,空幽寂冷,往日里灵动十足充满狡黠的双眸如今却是浓墨渲染,黑沉沉一片。
想到这不免又打了个寒颤,收回心思专心守夜。
见人退了出去,司徒文茵才收回灼热的视线,想起现在的苏子虽然害怕自己的臭脾气,可那眸子里的关怀却是掩饰不住,不由得内心一股暖流划过,唇角也轻扬了扬。
望着熟悉又陌生的闺房,看到梳妆台上她曾经最喜欢的胭脂首饰,再看看那小桌上摆着的麒麟小兽香炉,正吞云吐雾般的吐露着燃烧了能使人安神睡眠的上好香料。
她深吸一口气,慢慢接受了自己重新回到十四岁的事实,眼睛微眯,心道,我回来了。
我司徒文茵回来了。
想起前世惨死的自己,还有在自己面前因为忠心护主而死状惨烈的苏子,又觉得心里苦涩万分。
这一世,她断不会重蹈覆辙!
雨水一夜冲刷,京都一早便放了晴,院子里开的娇嫩的花,竟完全想象不到昨晚下了多大一场雨。
司徒文茵早早起身带着苏子去大夫人院子请安。
前世的她母亲早逝,祖母在她两岁那年也因病去世,只有一个继母,所以她被养的放肆得很,从未去请过安,被爹爹责骂过无数次,继母却总是护着她,事事由着她闹。
她没死之前也以为继母是真心疼爱自己,可若是真心疼爱又怎会让她被爹爹如此失望。
见庭院里丫头婆子都满脸凝重的忙着手中的活,司徒文茵心下了然,步子微微加快,走了进去。
司徒文茵刚进门就看见她的父亲司徒狨坐在主位上,一脸怒容。
一旁服侍的雍容华贵的妇人见她进来,却是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见司徒文茵进来,司徒狨怒色更甚,将刚呈上的香茗重重拍在桌上,杯子霎时四分五裂,只道“你现在才来请罪吗?!”
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微颤,这是他发妻生的孩子,这是他最疼爱最期待的孩子,却也是令他最失望的孩子。
司徒文茵看到那眼中浓的化不开的失望时竟是心中一痛,待看到旁边的妇人时,却又垂下目光,心里冷笑,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她暗自勾了勾唇,快速的在脑中细细回忆当时事情发生的细节。
她重新睁开眼的时候,便是在从临安寺回家的马车上,她依稀记得发生了些什么。
大夫人好面子,为了大度的名声从不曾明面上为难过她。
可却想要坏她名声,趁太子殿下在临安寺时候带着她和司徒翎去进香,可想而知,遇上太子殿下的她会如何失礼,可平时失礼便也罢了,这次却是当着他国使臣。
丞相府嫡出大小姐行为放荡,为了追太子殿下竟追到了临安寺,不想心上人没追到反被姜国雅安公主讽刺一通的事情早已长了翅膀似的传遍了整个京都。
她被那姜国的雅安公主狠狠冷嘲热讽了一番,又不被太子殿下袒护,深受打击哭了一夜,在回家的路上竟昏睡过去,不知怎的,她那飘零了几年的灵魂竟借此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