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囡生下来胖乎乎,样儿乖,谁逗她都笑,这一点讨人喜欢,不像一般的小奶娃娃,生人一逗就害怕,要哭。
虽然没如杜月旺的心愿,可也没表现出不满,还是高高兴兴地回来照顾金桂坐月子,只是对小飞更加宠爱了。
有了二囡的第二年,杜月旺从内地回来,当天晚上就说了要举家搬到内地三线新厂的事。
这叫杜妮娅很意外,也好兴奋高兴,要到那个她爸爸妈妈,以及厂里人经常提到的地方,可以亲眼见见想象多年的地方是什么样子了。
到一个新环境,离开这待厌烦了的老地方,期望新地方人们不会知道她小干饭的外号。
办公楼下面的宣传栏贴了支内人员的光荣榜。
刘丽颖的父亲是厂级领导,这么多年在刘丽颖的记忆里,她爸爸的名字都是上的标语和大字报,白纸黑字,上面写的都不是好事。
爸爸的名字这次上了大红光荣榜,在刘丽颖的记忆里,从来没有没有这样的好事。
听说同学杜妮娅和魏妮娜的爸爸妈妈,也在这次调往三线新厂的人员里,刘丽颖约她俩一起到厂办公大楼下面的宣传栏去看光荣榜。
看见那红纸上写的自己爸爸妈妈的名字,仨人感到自己都粘上了荣光。
当天厂里的广播宣读调往内地三线新厂人员名单,仨人都尖着耳朵听,生怕漏掉自己爸爸妈妈的名字。
那些父母没去支内的同学见到她们,都好羡慕。
杜妮娅拿出地图册,在上面找他爸爸说的那地方,可怎么也找不到。
她爸爸开玩笑说地图太小,那地方很大,找不到,指着那地图上一个省城的小圆点,说就那地方,不远。
不远是多远?不远到底有多远?
杜妮娅没有一点概念,是从厂里到动物园那么远?
还是从家里到学校那么远?
还是从厂里到奶奶家那么远?
估计比这些地方远多了,可到底怎么个远法,她也想象不出来,只听说要坐几天几夜的火车。
从地图上看,去的那地方的省城的小圆点和老家上海那小圆点也就一拃远。
去那要坐那么久的火车,杜妮娅好高兴,好期待,好兴奋,毕竟一辈子都没有坐过火车,而这第一次坐火车就要坐那么长的时间呢!
以前杜妮娅感觉那地方很神秘,尽自己的想象力,把那地想象得浪漫且美好,这回真要离开老家去那地方,心里一时高兴,一时又莫名其妙地有点失落和紧张。
杜妮娅听她爸说,那地方天气凉快,夏天最好过,好像还没有等到夏天的到来,它就消失了。
不像江浙沪热得很,也没有梅雨天。
沪上每年到了梅雨天什么都发霉,那个地方没有梅雨天,虽然雨水也多,什么东西都不容易生霉。
杜月旺还讲,去那的第一年,都九月底了,山上的树叶有的开始变得金黄,才发觉一直等着到来的夏天没来就不见了。
后来知道中国太大,夏天不一定就是非常热而且热的时间很长的热天。
那里夏天有一个特点,一到盛夏,白天山谷里尽是蝉鸣声,合着山间的回音,吱吱了了的叫声把人耳朵都要灌满,耳膜都震痒了。
天黑透了,那些蝉也都不叫了,安静了,闭嘴了,睡觉了。
第二天天一亮,那些山林里和各处树上的蝉,又开始一天不知疲倦地叫。
这天吃完晚饭有人在楼下叫杜月旺,还把自行车铃铛摁得叮玲玲直响。
杜妮娅探头出去看,那是昨天在路上看她,盯着她傻笑,嘴里还啧啧有声的中年男人。
当时杜妮娅觉得这人有点讨厌,笑得她不知所措,没理他,瘪瘪嘴走了。
杜妮娅的父亲从窗口探头看,叫他老顾、顾科长,叫他上来坐。
这老顾到家里见到杜妮娅,问杜杜月旺:“这是你女儿?”
杜月旺笑答:“是,是大女儿,杜妮娅。”
“喔哟哟,我看着有点像,好久没见,长高了,长这么漂亮,啧啧。老杜有福气,家里孩子有男有女。我家三个小子,就想有个女孩,有个这么漂亮的女儿多好!”
老顾说完又啧啧几声。
听了这话,杜妮娅有心花怒放的感觉,不觉得这人讨厌了,和昨天看见的那个讨厌的老男人判若两人了,觉得这姓顾的有眼光,有真知灼见,敢于说真话。
他的形象也似乎高大、伟大起来,赶忙给顾叔叔搬凳子坐,倒水喝。
和她爸爸讲了一会话,杜妮娅才知道这叫顾科长的,就是他班上男同学顾大海的父亲,他们一家人也是这次一起调到内地三线新厂的。
顾大海的爸爸来是商量几家人,一起到市里王开照相馆照全家福,到南京路买东西的事。
他找关系,开了后门,不用排队,到了老王开照相馆就照,照完相,一起去转南京路。
顾大海的爸爸和杜妮娅的爸爸感叹,这次家属全部到了内地,以后就没有探亲假回沪,天遥地远回来一趟也不是那么容易了,趁这机会,照个全家福,买些东西留做纪念。
第二天,几家人都到市区老王开照相馆各自照了全家福。
一起去的大人合照一张,全部小孩也在一起合照了一张。
回来各家就忙着办手续,收拾家什打好行李,拉到火车站办了托运。
行政科的人来清点公家的桌子板凳床,查看门窗是否损坏。
一切无误,行政科的人拿出清单叫金桂签字。
望着曾经进进出出的家门,想起那有过的温馨的家庭生活,而今离开,钥匙交出去,清单上签了字,这里就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了。
金桂内心不由生出一阵莫名的酸楚,感觉自己已经泪水盈眶,看清单上的字都模糊了。
再想下去,再待下去,金桂怕控制不住自己,怕泪水会夺眶而出痛哭流涕,急急交了房门钥匙,在清单上签了字。
火车票是第二天的,这次到内地的职工家属很多,房子都清空了,重新分得房子的人都进去开始打扫卫生了,怕分到手的房子被别人占了,心急的当晚就搬进去住着了。
没法回去住,厂里安排这些人晚上住厂里的招待所。
杜妮娅这次同去内地新厂的女同学有魏妮娜和刘丽颖,男同学有陶建国和顾大海。
魏妮娜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刘丽颖有一个哥哥两个弟弟。
陶建国有一个姐姐两个妹妹,顾大海是老大,下面有两个弟弟。
人员多,招待所的房间有限,大人一人一张床和小孩子分开住。
大一点的女孩子两个人睡一张床,小点的女孩子三个人睡一张床,都睡一间房男孩子也这样安排。
两三个人挤一张床,这样安排,要是大人可不干了,小孩子却高兴得很。
孩长这么大,这么多小孩子、大孩子住一间屋,和同龄孩子挤一张床,都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兴奋的不得了,吵吵闹闹到半夜都不想睡。
魏妮娜性格外向,女孩房间里就她叽叽喳喳话多。
刘丽颖的哥哥外号叫刘阿侃,爱胡编乱侃,一晚上基本上就听他一个人胡说了。
男孩子玩高兴了还去挠女孩子的房门,装狼叫,装狗叫,装鬼叫,吓得女孩子一阵子乱叫。
叫过后房里房外一阵大笑。
小飞从来没有这样的经历,觉得好好玩,好开心。
家长起来好几次呵斥都没用,呵斥完当时安静了,屋里还装出打呼噜的声音,声音一阵比一阵大。
大人关上门转过身又开始闹,闹得家长一点都不生气,心里还乐滋滋的。
小孩子闹归闹,笑归笑,到瞌睡来了的时候,倒床上,不到一分钟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