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批斗会正在高潮时段,梁疯子冲到台前,高喊口号,台下的群众跟着喊。
大家以为造反派安排他领喊口号的。
可口号一直喊个没完没了,大家觉得不对劲,一定是梁疯子又犯病了。
台下群众口号不喊了,哄笑,听梁疯子一个人在台上喊口号。
主持开会的呵斥他,叫他停下,他不肯,仍然慷慨激昂高喊口号,表现出比谁都革命的样子。
一个造反派踹他屁股一脚,把他从台上踹下来,差点摔了个狗抢屎,台下的群众笑得炸了锅。
从那以后梁疯子就再也没上台陪斗了。
上次开批斗会侯爱泽“劫法场”被捆,梁疯子在现场看,知道台上戴高帽子挨斗的有他爸。
侯爱泽是狗崽子之类的,和他的地位差不多,都属于不被时代待见的一类,不由得对侯爱泽有莫名的亲近感。
跟踪侯爱泽,见他也时常独来独往,起心要和他摆谈摆谈,多少年没与人说说不是疯话的话了。
玉水河、银石河以及两河汇成的鸭子江,这三条河的鱼好像都被炸药、手榴弹给炸死完了。
只有涨水的时候,还能钓着鱼,枯水期河里的鱼都不知道藏哪去开会了,见不到鱼影子。
侯爱泽虽然上次弄了好些鱼吃,过了一段时间又想吃鱼,吃肉。
馋肉吃,钓不着鱼,改为打鸟。打鸟好玩,还可以吃肉解馋。
这天,侯爱泽一个人出行,带了咸盐、小刀、火柴到鸭子江白腚石下面的河滩上放了两个鸟夹子,鸟夹子上用河水里石头下面抠的,鸟儿最喜欢的石蚕子做诱饵。
一切就绪,侯爱泽躲到白腚石后面等鸟上夹子。
点水雀个头小,尾巴却长,不知从什么地方蓦地飞来,站在水边,叽叽喳喳,尾巴上下摆动,羽毛也只有黑白两色。
侯爱泽讨厌点水雀张扬目空一切的样子,身上又没有多少肉,这应了老师爱说的一句话:叫山的麻雀没有二两肉。
上次打了一只点水雀,拿给姥姥看,以为姥姥要表扬他能干,却被姥姥数落了一番,说鸟儿是花仙子落世,打多了要瞎眼,胡言乱语一通。
侯爱泽拔了鸟毛,又拿给姥姥看,存心要气她。姥姥指着那裸着的鸟说:“你看。这鸟一身都没有闲肉。”
“咸肉?这还没加盐呢。”侯爱泽不解,问道。
“鸟一身长的都是劳动肉。”姥姥说。
“劳动肉是啥肉?”侯爱泽仍然不理解。
侯爱东在边上接话:“就是肌肉。”
“什么鸡肉?这是鸟肉!”侯爱泽说。
“你个二赖子,离二傻子不了!”侯爱东知道他有意胡搅。
“三,不兴这样叫你哥的!”姥姥说,“鸟身上没有肥肉,朝起晚归寻食,是勤快人。”
“是勤快肉。我吃了这勤快肉,变勤快点。肥肉我也喜欢。”侯爱泽说完打整好,放了盐,在火上把鸟烤了。
侯爱青回来,侯爱泽把穿在竹签上烤变形的,糊拉吧唧的鸟给她看,把侯爱青吓跑了。
侯爱泽在白腚石后面露半个脑袋,观察鸟夹子的动静,看见梁疯子从放夹子那方走过来。
侯爱泽起身向他摆手,意思是叫梁疯子赶快离放鸟夹子的地方远点。
梁疯子远远看见侯爱泽,不知道什么意思,左右前后看。
侯爱泽更大幅度地向他摆手,梁疯子又捂着脑袋抬头望天上。
侯爱泽有些生气,招手叫他过来。梁疯子捂着头向他这边跑过来。
梁疯子那年被抄家,保住了几样从东北带来的老物件,有圆镜片黑框眼镜,还有一顶带“屁帘”的日本鬼子的军帽。
那圆镜片黑框眼镜,和那带屁帘的日本军帽,是他的特配。
梁疯子还爱打“绑腿”,如果再找木匠做一支“三八大盖”给他扛上,就和电影里的日本鬼子如出一辙了。
本单位的小孩子,以及当地人以为他真是日本人,就有这个原因。
梁疯子戴着圆镜片黑框眼镜,脖子上系了红领巾,头上还是那顶多年不洗,如同刚从煤堆里掏出来的日本屁帘军帽,腰间系的军用皮带被人抢去,现在用布条代替武装带,胸前还是挂着很多大大小小像章,跑起落来哗啦啦响,跑到侯爱泽跟前,问他躲这干啥,是不是敌人的飞机要来轰炸了?
现在大力宣传深挖洞,广积粮,备战备荒为人民,要准备打仗。
上级要求备战备荒要落实到实处,大搞战备教育,战备训练。
各单位响应上面的号召,加强民兵训练,还组织人员搞防控演习,经常拉防空警报。
省城、县城的来人和民兵还到这山沟沟里来搞疏散演习。
看来梁疯子对时局还是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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