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河南鸡娃子喽!卖河南鸡娃子喽!”
有河南大汉挑着卖小鸡的大箩筐,扯着大嗓门来回在家属区叫卖。
小孩子觉得河南人口音滑稽,跟着后面学着吆喝。知道小孩子有嘲笑他口音的意思,但有人帮着吆喝,河南大汉也很高兴。
装小鸡的箩筐比平时见到的箩筐都大,有对面玉水河河边农民的水磨坊的石磨子那么大。
筐分几层,里面叽叽喳喳全是绒毛团似的小鸡崽子。
人们都说那是“电报鸡儿”。
小孩子不解其意,以为和电话、电报有什么关系。
其实那就是用电孵出来的小鸡,不是“老抱子”孵出来的。
河南人说这鸡它妈、它爸是从外国来的,是洋鸡,和土鸡不同,这鸡长大只下蛋不趴窝。
小孩子看这电报鸡儿像小绒毛团一样可爱,都叫家里人当活玩具买家来养。
侯爱青拿出自己的积蓄,不够买两只的,只买了一只回来,找了剩饭粒喂那小鸡,还拿脸上亲,仔细端详那炯炯有神的油菜粒似的小眼睛。
侯家老妈见了就说:“哎,你们看,你们看,这是真正的大眼瞪小眼!”
说得全家人笑。
第二天小鸡就打蔫,小眼睛也闭多睁少,叫声像蛐蛐,声音越来越小,还时断时续,第三天就一命呜呼。
小死鸡放在床头,侯爱青看着掉眼泪,两天不肯“下葬”。
姥姥说她是傻丫头,没出息,爹妈死了不定会哭这么伤心的。
过一会又说侯爱青有情有义,是菩萨心。
侯家姥姥拿出自己的钱,给侯爱青又买了两只河南鸡娃子,说出气的东西都要成双成对,公母搭配才耐活,就像两口子一样,打单的命苦且不长。
斗米喂斤鸡,斤鸡难买一斗米。
姥姥给几个孩子讲这个道理,说咱家人多,粮食不够吃,养鸡不能光给米吃,要小鸡房前屋后自己去找虫子、草籽吃。不能和熊老大、熊老二家比,人家老爸是造反派头头,有人给送粮票送鸡。
侯家姥姥还说,单位上有广播喇叭,到上班时间就放歌,动静大,十里八里远都能听见,用不着公鸡打鸣了。给侯爱青买的这两只都是母鸡崽子,说长大了好下蛋,公鸡光吃粮食不下蛋,除了早晨打鸣,就是被吃肉的命。
侯家姥姥建议养兔子,说兔子是好同志,只吃草就长肉,不用和人争粮食吃。
常年养养兔,穷家能变富。
这南方不像咱北方,这里一年四季都是青山绿水,山上的草啊树的总是绿油油的,正好有草喂兔子。
侯家姥姥做出决定,自力更生解决一部分吃肉的问题。她讲,六零年、六二年为了填饱肚子,好多人都不在单位干了,回农村去了,她二表哥一家在单位,二小子饿出了肿病,吃麦麸饼,拉不出屎,硬给憋死的。没办法一家人回老家农村才没全饿死。
侯家姥姥话多,说着说着就跑题。
一家人商议后,认为养兔子是解决嘴馋的一个好办法。
侯家两口子是双职工,要上班挣钱不说,经常侯家老爸还要去挨批斗住“牛棚”,根本没心思弄养鸡养兔的事。
侯家老大在省城参加造反派,忙于捍卫路线,也搞不了这些鸡零狗碎的小事。
养兔子的事有姥姥主内,侯爱泽主外,开始实施养殖计划。
侯爱泽叫侯爱青安心负责养她那两只鸡,养兔的事不要她参与,侯爱青不干,坚决要参与。
第一步是建兔笼子,买五只兔崽子,一人一只。
多的那只作为预备队员,谁的兔子死了就用那只取而代之,弄得像到前线打仗一样。
多出的那一只有侯爱泽代管,但割来的草都要按比例分给那只预备兔。
侯爱青不同意,要求那预备兔全权由她管理。
侯爱泽带侯爱东上山砍来竹子,竹棍绑在木框上,用铁丝做了活页和门扣,平开门可开可关,还可以上锁。
老街赶集,买了小兔崽子回来,顺带在自由市场拣了农民不要的莴笋叶子、萝卜缨子、白菜梆子。
五只小白兔,都只有大人的拳头那么大。
兔子小,吃量就小,养起来很轻松。
养兔子的事刚走上正轨,侯爱青的两只小鸡不见了一只。
侯家人犄角旮旯找遍了也没见一根鸡毛。
侯爱青又哭,侯爱泽呵斥道:“哭,哭,尿鳖子漏了,烦死了。见过哭死人的,没见过哭死鸡的!”
“对不起。想起来了,一定是熊老二家的黄猫干的!”侯爱东一拍大腿说。
“对不起?用词不当。”侯爱彪表示怀疑,“熊老二家的黄猫干的,何以见得?”
“熊老二跟我说过他家的黄猫能抓鸟,抓老鼠不太行,他家有老鼠不抓,到外面去偷小鸡。”侯爱东说。
“八成是叫他家大黄给叼去了呢!这附近除了他家有猫,没有谁家有猫狗的。”
侯爱泽赞同侯爱东的猜测,想了一会,瘪嘴摇头哼哼两声说:
“你俩假装找熊老二玩,看能不能找到线索。不能便宜大黄,半夜叫得鬼哭狼嚎一样,吓死人。姥姥说那是叫春,可它夏天秋天也在叫不说,冬天也嗷嗷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