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陆绍褚也来找到方薇云,“陆时怎么还没到?”
方薇云看看时间,“三点过了,应该快到了。”
陆绍褚面上没露出情绪,说话却沉着声,“当初他闹着要去市上学,我们就不该同意,这天高地远的,管不了。”
方薇云端着酒杯,眼里也添了两分落寞,“但这是能拦得住的?陆时性子你也知道,”她停下话,语气更难过了些,“他知道我不是他的亲生母亲,肯定不会再听我的话了。”
“薇云,你别这么想,你照顾他长大,就算没有血缘,亲情肯定是有的。他就是年纪还小,心性不成熟,才听见这个消息,经不住刺激。”
陆绍褚揽着方薇云的肩膀,“我现在也不知道,从小就瞒着陆时,不告诉他生母是谁,让他当你是亲生母亲这件事,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特别是陆时从小就那么亲近你”
“绍褚,”方薇云反过去安慰陆绍褚,“这是我们一起做的决定,如果陆时要怪我们,也是我们应该承担的后果。但不论如何,他都姓陆,是你的儿子,终归脱不去这层血脉关系的。”
陆绍褚去招呼客人,方薇云留在原地。见林家夫人带着女儿过来,她扬起笑脸,打完招呼后,又看向穿淡蓝色礼服裙的女孩,“这是我们望兮吧?都长这么大了!眉眼生的像你,可真漂亮!”
林望兮礼貌地打招呼。
林夫人笑容满面,“性子可比我厉害多了,我就喜欢插插花喝喝茶,她随她爸。”
“随林先生多好,虎父无犬女!”
林夫人笑得开心,又问,“你家陆时呢?”
林望兮听见“陆时”这个名字,眨了眨眼睛。
在尤利西斯门口,过来接楚喻的那个少年,就是叫陆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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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对那个男生印象深刻,一方面是人长得好看,气质拔群。另外就是,她难得见楚喻那么依赖一个人。
楚喻年纪虽然不大,但心思很通透。跟贺致浩一起玩了那么几年,无论贺致浩怎么说怎么带,该玩儿什么不该玩儿什么,他心里都拎得很清。贺致浩赛车、轰趴、搞刺激,楚喻从来没沾过手,一次都没去。
他看着性格好,但实际上,把自己和别人划分得界限清晰。
但楚喻对着陆时,连喝醉了,都会下意识的依赖。
不过,林望兮又打消了自己的想法,觉得有可能只是名字同音。
贺致浩提到过,陆时住贫民区,家境不好,为了奖学金才进的嘉宁私立。
方薇云捏着高脚杯,“唉,望兮真是越看越好看,像极了你年轻的时候!”
林夫人捏着手袋,“你可别再夸了,快把人夸天上去了!不过,你们陆时现在也大了,你又还年轻,要不要再生个女儿?女儿不论是遗传你,还是遗传你先生,肯定都是漂漂亮亮的小公主!”
方薇云微笑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
她捏着杯脚的手指无意识地用力,很快又松开,笑道,“我们陆时可不想,小时候就拉着我的手说,妈妈只要我一个孩子、只喜欢我一个好不好?”
林夫人知道是自己唐突了,连忙转移话题,又说到了乔治罗娜新出的祖母绿首饰。
这时,门口突然静了静,接着响起了层层议论声。
林望兮偏头看过去,就见一个少年人穿白衬衣和黑色西服,踩黑色皮鞋,从门口踏进来。
他有少年人特有的瘦削与挺拔,如风里覆山雪的青松,透出的几许冷冽与漠然,与宴会厅中的花团锦簇格格不入。
一双黑沉眼眸里,映出衣香鬓影、筹光交错,却半分看不进心里。
林望兮立刻就认出来了。
这就是那天来接楚喻的人,陆时。
理了理袖口露出的那一截雪白衣料,陆时先看见了方薇云。
方薇云将香槟杯放在侍应生的托盘上,提着裙摆过去,笑得温柔,“来了?刚刚你爸爸还在念着你。”
见陆时领口微歪,方薇云伸手就要去帮他整理,“你看你,没妈妈在,总”
陆时避开了她的手。
方薇云唇角的笑容凝住。
陆时垂着单薄的眼皮,黑眸深处,压着的,是一日一日纠缠在一起的恨意,仿佛蔷薇的藤蔓,尖刺遍布,一惊动,便搅动出淋漓鲜血。
方薇云适时收回手,笑容不改,亲昵道,“爷爷在楼上跟他那几个老友聊天,我先带你去见你爸爸,你爸他一直等你呢。”
陆时什么话也没说,跟在方薇云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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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云带陆时过来,心里悬着的石头总算是掉下去了。
他笑容满面地朝正跟自己聊天的中年人道,“儿大不中留啊,孩子大了,主意正,哪儿会听话?”又拍了拍陆时的胳膊,示意,“陆时,还记得这是谁吗?”
陆时伸手,朝向陆绍褚对面的中年人,“杨叔叔,许久不见。”
“这是陆时吧?老陆,我看着,可比你年轻的时候厉害多了!”
陆时穿上手工裁剪的西服,踏进宴会厅,仿佛披上戏服一般,全不似往日的懒散或冷戾。他的气质行止,会让每一个人在心里暗道,这确实便是陆家唯一的继承人。
寒暄完,方薇云端了高脚杯过来,递给陆时,“这是果汁,你过来肯定口渴了。你还没成年,不能喝酒,妈妈特意帮你倒了果汁。”
陆时没接。
陆绍褚眉一皱,若不是顾忌着场合和颜面,就要呵斥。
“不用了。”
陆时伸手,将盛着果汁的酒杯端在了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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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作间,方薇云的手指擦过陆时的手背。
十几分钟后,陆时找了个借口从宴会厅离开,上了二楼。
进到盥洗室,他反锁上门,打开水龙头,将手放到水流中,不断地冲洗手背被方薇云触碰到的地方。
好脏,好脏……
陆时下颌线绷得死紧,低着头,用左手不断地揉搓着那一寸皮肤,仿佛要洗掉一层皮才算是干净。
直到手背泛起红色,已经有了痛感,陆时才逐渐停下机械性的动作。
水龙头关上,陆时慢条斯理地将手上的水擦干净。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拿出手机,拨通了号码。
“陆时?”
“嗯。”
楚喻声音带着点担忧,问道,“怎么了,你不是在参加寿宴吗,怎么突然打电话给我?是不是不开心?”
陆时看着手背上的红痕,闻着空气里熏香的气味,想吐。
他轻着嗓音,喊对方的名字,“楚喻。”
“什么?”
“好想你能舔一舔我的手背,他们都好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