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和贵笑道:“想必是潮声嘈杂,夜不能眠。老朽想要给公主殿下请安,见二位尚未起身,不敢打扰二位,便擅自候在这里了。”
朱芷潋摆摆手道:“闻老丈不必多礼,我们确实是有些累了,才起得晚,不知道闻老丈在这里,倒叫你久等。”
苏晓尘听她说到“我们”二字,心里有些甜丝丝的感觉,不觉看了她一眼。闻和贵却似没瞧见,殷勤地将二人引到桌前道:“哪里的话,二位能屈尊在此小住,是寻常人等一辈子也等不到的福分,老朽不过小坐了片刻,何足挂齿。我已命人备好了酒席,就请二位慢用。”
说完,亲自替二人各斟了一杯热酒,却不离去,依然在先前的那把椅子上坐了下来。
椅子的茶几上放着一块矿石,苏晓尘见了心里暗叫“不好”,那是昨夜从矿洞里带回来的矿石。回到闻宅时俩人都已累得不成样了,苏晓尘便随手将矿石往茶几上一放,没想到会被闻和贵给瞧见。
朱芷潋也见到他对那块矿石目不转睛,忽然心念一动,开口问道:“说起来,闻老丈你可是深通矿理的行家啊。”
闻和贵忙又站起来笑盈盈地拱手道:“不敢不敢,略知略知。”
“闻老丈不必谦虚,我知道当年陆阿翁来南华岛寻访新矿时也是托你给的指引。都说你一双慧眼识遍天下奇矿。这是我们昨日无意中得的一块石头,就请闻老丈给看看,再给我们两个不懂矿的人说上一说。”
苏晓尘听她又说了个“我们”,脸都有些红了,呵呵傻笑了一声。
闻和贵依言拿起矿石端详了一番,频频点头称赞,口中不住地夸道:“好矿!真是好矿!”
朱芷潋夹了一筷子菜正嚼着,听他这样说,便问:“好在哪里?”
闻和贵托起矿石指指点点道:“石页层次分明,矿粒清晰可辨。于日头下光芒聚而不散,可见矿质精纯。且成色均匀,毫无偏颇,便是在同类甲等矿中也是能拔得头筹的好矿。
朱芷潋听他说了一堆听不懂的解释,心中颇感失望。闻和贵却兴致不减,如同看宝贝一般爱不释手,又看了一圈才幽幽地叹道:
“老朽此生真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好的黄铁矿啊!”
苏晓尘正好一口汤喝入口中,闻言“噗”地一声喷了出来,算是反应快,举手拿衣袖挡在面前,不然就全喷朱芷潋的脸上了。
朱芷潋显然比他更惊讶,脱口而出道:“什么?你说这是什么矿?”
“黄铁矿啊。”闻和贵呆呆地看了看二人,看他们如此大的反应,立时明白过来,笑道:“二位可是误看成了……金矿?”
朱芷潋刚想说,这可是我们从二十年前南华销金案的那个金矿洞里挖出来的矿石啊,怎么不会是金矿?一瞥苏晓尘,正死命呶着嘴示意她不可以说出来去过矿洞之事,全然忘了自己嘴角边还有汤汁滴着。
对哦,怎么可以告诉闻和贵昨晚我们去了那个矿洞呢?他说不定还是陆文驰的人,我可绝对不可以告诉他呢。朱芷潋暗自庆幸苏晓尘的脑子转得就是比她快。
但她依然是有些不死心,追问道:“闻老丈……你真的看仔细了?会不会看差了眼?”
闻和贵哈哈一笑摇摇头道:“老朽一生识矿无数,从未看走过眼。不过这黄铁矿确实与金矿形态相似,色泽相近,寻常矿工也难辨真伪。何况黄铁矿又常与金矿伴生于一处,一块矿石中也会有金有铁,如此鱼目混珠,又是如此精良的黄铁矿,便是行家里看走眼的也不在少数。所以即使二位看错了,也丝毫不丢人啊,不丢人。”
朱芷潋听得呆住了,这被皇祖母封了二十年的金矿洞,怎么一夜之间变成了个铁矿洞呢?
苏晓尘心中却是风云万千般地闪过无数个念头,这不是金矿,是黄铁矿,那么有多少人是被蒙蔽其中的?南华销金案,赵钰贪的是金子,可如果这是铁矿,他贪的是什么?难道要变成南华销铁案?他定了定神,又问道:“那敢问老丈,若误将这黄铁矿当成金矿熔炼,会怎样?”
闻和贵又摇了摇头道:“炼金的火候要比炼铁的烈得多,倘若炼金的熔炉里丢入黄铁矿,不消一时三刻,就化作一股青烟散了,什么都得不到。”
苏晓尘倒吸了一口冷气。
什么都得不到!化作青烟!原来如此!
洞中无数的金矿石,熔炼之后却只得了比当初估算少了一半的金量,竟然是这个缘故!想必洞中不全是金矿,还有这些连寻常矿工都难以辨识的黄铁矿混杂其中,熔炼之后铁矿化作了青烟,只留下少量的金子。
这才是赵钰“私刻度量中饱私囊”的真相!
苏晓尘感到头皮一阵发麻,心就像沉入井中的石头,感觉探不到底。若按此推论,宝荣局和宝泰局上至赵钰陆文驰,下至矿师矿工,竟无一人看出这是个假金矿,这似乎于情理说不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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