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玉潇脸色本已十分苍白,听到此话不由泛起一丝红晕,追问道:“她果然这样想?”
赵无垠缓缓从袖中掏出一物,是个一指长的雕刻精美的酒樽,只是年代久远,上面鎏的银已十分斑驳,看得出其主人时常把玩手中。
朱玉潇一时语结,“这……这是……”
“这是我父亲生前最珍爱的一件东西,他说那一夜你递给他这一杯酒,他饮完后便将酒器藏入了袖中。这也是他一生偷过的唯一的一件东西,如今还是物归原主吧……”赵无垠说完,将酒樽递了过去,朱玉潇仿佛见到稀世珍宝般地心地接过。
赵无垠脸上恢复了严肃,正色道:“姨母,我父亲已死,纵有哀思,还望珍重。”说完深躬一揖,话锋一转:“只是死者已矣,仇者尚在!姨母心中难道不觉得不甘么?”
朱玉潇正拿着酒樽端详着,本来思绪已飘回数十年前的那一晚,被他这么一说,不由地一呆,问:“你说什么?”
“杀我父者虽是先皇陛下亲下的旨意,但最可恨的乃是当时觊觎户部尚书之位的侍郎陆文驰!此人包藏祸心,无中生有,如今依然堂而皇之地出入朝堂,坐享我父亲生前打理得井井有条的户部。天理难容!只恨我心有余而力不足……”赵无垠脸上恨意一转,又现愁容。
朱玉潇耳闻其声便知其意,收了收几乎失控的心神,冷笑道:“他若包藏祸心自然是罪无可恕,你若要趁机兴风作浪,凭这样一个酒樽和这些言语就想拉我入了你的局那未免可笑了。”
赵无垠似乎料到她的反应,只报以微微一笑:“兴风作浪?我父亲一生清白,我岂会以复仇之名玷污我赵家门楣。他陆文驰若是正人君子,我绝不会行那些构陷诽谤的龌龊之事。但如他劣迹斑斑,恶行累累,我定会将他的罪行揭于白日之下,不容他再惑乱朝纲。如此一不做损国利己之事,二不做伤天害理之事,何来兴风作浪之说?姨母如愿坐视我父亲死后无字无碑,孤魂野鬼般地薄葬于此,如愿坐视奸佞之人继续存害于碧海之朝堂,蒙蔽于天下……”直说得言辞激昂,字字顿挫,却忽然戛然而止,恭敬地鞠了一躬,口中哽咽地低声拜道:“……那就请姨母以后不要再来这里看望我的父亲了,以免他含恨于地下,就算见了姨母,亦觉无人可诉,更添凄凉……”
朱玉潇方才的一股傲气先是被这一席话驳得减了一半,听到最后这几句,心里被催得涌上一股酸楚,已将先前的防备之心消融得一丝不剩。
赵钰,我一直不相信你是贪图富贵之人,不管你儿子说的有几分真几分假,只要有人想过要陷害你,我定会让此人惨淡收场以慰你之灵。我这一辈子,为了你去杀了一个无辜的男人。现在再为你去杀个应死之人,又怎会犹豫?
她将酒樽心地收入袖中,看着面前的坟头,点了点头道:“赵郎,原是我负了你,一去苍梧二十四年,竟不知你如此凄苦一生。你若有冤,我必不会坐视不理。”
说完转向贝吩咐道:“日后如清鲛驸马有事传递于你,你可禀报与我。”似是说与赵无垠听,却背朝着他。说完又看了坟头一眼,便匆匆上车离去,留下赵无垠一人负手立在那坟前。
赵无垠看着坟上的几棵枯草在寒风中瑟瑟作抖,心中却有些疑惑。
有了朱玉潇的协助,有些事就好办不少了。之前听闻她回到碧海,自己虽是驸马的身份,也找不出什么理由去单独拜见。就算是有凌儿在,也不好冒冒失失地就跑去清辉宫。朱玉潇和朱玉澹如今关系深浅尚且不知,她们又都擅用观心之术,自己若是不心,反而会打草惊蛇。谁想到天赐良机,能在“清明”的坟前偶遇到她,又借着父亲生前的情分软磨硬泡地总算揽住了她。凭她刚才最后那几句交代,日后必可为我所用!可她又是怎么知道我父亲葬在此处的?要说是天赐良机,怎能如此巧合……
可世上的事便是这样,但凡生了执念,哪怕是心有谨慎,也不过立刻就抛诸脑后,因为自己愿意去相信自己的选择。执念越是深,谨慎的忖度就越像一个草率的过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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