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可是!
小伙子回来了,是被两个小土匪抬着回来的。全身上下都是血,滴滴答答流了一路。
……竟然,竟然是被剥皮了!”
嬷嬷呢喃着:“我爹当时也吓坏了,都忘了捂住我们的眼睛。让我把那个不断从嘴里往外吐血的小伙子看了个清楚。
我从来没见过那样吐血的人,泉水一样咕嘟咕嘟的,大口大口的,带着血沫儿往外喷。红艳艳的,洒在棒面儿一样的雪地里,在太阳下刺眼极了。
他吐完血之后就彻底没气了,血淋淋的尸体被挂在村门口。天西边是烧得血红了的云彩。
两个土匪头子都生气了,他们说我们不老实,说要杀鸡给猴看。
他们合计了一会儿,就让小土匪骑上马,挥着大刀进了村子。看见男人就挥刀......
我爹就是被那样砍死的。
那时候他还扛了个锄头,穿着我娘给他用我穿旧了的破棉花缝的新棉袄、蹬着那双快要漏脚趾的棉鞋,打算去跟狗东西们拼命哩!
我娘见势头不好,赶紧带着我就往芋头窖里赶,急得都没来得及让我回头......再看我爹一眼。
那个茅房边的芋头窖,我娘把我塞了进去,摔得我生疼。
我疼得呲了一声,我娘却呵斥我让我别出声。
我记得那时候她黑乎乎的脸出奇的白,比村口唱戏的敷的粉还白。
我娘站在窖口旁,头上顶着的是白日和青天。
她低着头往下狠狠的看了我一眼,然后就拿晒干了的芋头秧子把窖口堵上了。
好像是又匆匆赶去找我妹儿了......”
讲到这儿,泣不成声的嬷嬷终于想起来掏帕子擦眼泪了。
她颤巍巍的松开扶手,吸了吸鼻涕。
“然后,我就等啊等,不知道等了多久,我娘都没有回来给我掀开那垛芋头秧子。
我饿极了,就顺着窖慢慢爬了上去,正好被一个人给看见了。
他很年轻,穿着官服,身后跟着一群握着长枪的官兵。我知道,我得救了......
那个官老爷就是你母亲的父亲,你的外祖父。他救了我,告诉我我们全村都被土匪杀害了,以后他就收留我了......”
齐无恙拉着嬷嬷湿透了的衣襟,“......嬷嬷,我外祖父是好人吗?”
“是,老爷当然是好人,是大好人!好人行善啊,都会积德的!”
嬷嬷抱起齐无恙,握着他粉嘟嘟的小手破涕为笑,“要不然我们小少爷怎么会这么讨人喜欢!这都是祖上面行善积德,上天保佑啊!”
......
齐无恙曾因为嬷嬷讲的剥人皮,不知道晚上做了多少的噩梦了。
可唯有这一次,他趴在麻雀身上,月光盖在身上。
他开始质疑,或者是真正的开始思考嬷嬷那最后一句话来了。
——祖宗们积的德行的善,真的会让他受上天保佑吗?
那龅牙高壮的身影就走在前面,月光照在他肩上,让齐无恙看了个清楚。
——他身上披了张宽大的黄花斑虎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