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林珺瑶藏着一肚子心事,缓缓沿着湖边的鹅卵石小道弯弯曲曲地朝涛山院走去。
走到宛沚亭,只见一青衣女子凭栏而立,眉宇中充斥着与她的年龄极不相附的忧愁,简单的发髻,洗得已有些色发白的衣服反倒衬出了她的天生丽质。这种美不似依然公主那般张扬,不似姬如雪那般飘渺,不似岳桐那般虚华,而是天然去雕饰,俨然出水芙蓉。
身后的丫头也是个有姿色的,红绫短袄,绛紫色裙裾及到脚踝,玫红绣花鞋,头发又多又亮,齐齐地盘在顶上,浓眉大眼,鼻梁高挺,像一朵红得滴血的芍药花似的。
林珺瑶料想这青衣女子定是张仙屿,那丫鬟林珺瑶一早就认识了。以前周侍郎家老夫人过寿就在醉仙楼,这个江小双还唱过《穆桂英挂帅》一出,扮上后活脱脱的一个巾帼英雄。现在却来王府当小小侍妾的丫头,定然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妾身给世子爷请安。”张仙屿穿过游廊来到了林珺瑶面前微微福了福身。
“这王府的下人也太疏乎了,你现在好歹也是个才人,穿出这样的衣服也不怕人笑话。”林珺瑶上下下将张仙屿打量了一回,淡淡地说道。
“妾身乃罪臣之后,七岁就进了醉仙楼为歌妓,出身微贱,就连府中侍女也不如,能有一名分足矣,又怎敢挑三捡四?”张仙屿面色如常地倒着这些在常人看来难以想象的悲惨故事,其神色之漠然如同在谈论一只小得可怜的蝼蚁,恐怕就连不关痛痒的旁观者也不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林珺瑶叹了口气,说道:“就算你不在意这些,传出去也不好听。再怎么差,也该比丫头们好些。”
“世子爷,蕊茵常常侍候在太妃跟前,自然比别的丫头不同。”张仙屿浑不在意,她抓尖卖乖争宠的日子她过够了,只想安安稳稳了此一生。
“侍候谁的也是下人,宫女的品级和宫妃的品级难道不是云泥之别?太妃疼不疼也不在这上面。”林珺瑶摇着头慵懒地笑了笑,“太妃是最见不得狐媚子的。侍候时要留神,也不能打扮得太素了,老人房里有忌讳。——总之,心要用正。”
蕊茵未及答言,就见一个小丫鬟飞跑过来,说道:“蕊茵姐姐,太妃娘娘立等你呢!”
林珺瑶扬头一看,只见依然公主与纪氏并肩而立,再加上蕊茵,一众人为萧瑟寂廖的秋景增加了些许鲜妍,她叫住小丫头,说道:“既然公主钧旨说是男子多有不便,那就请你代请太妃的安吧。”那丫头答应着去了。
“走吧。”林珺瑶故意牵着张仙屿的手,留下温情的背影,好让外人知道他们之间有多恩爱。
张仙屿对此并不抗拒,刚才打发蕊茵去取扇子,自己则穿过枝丛蹑手蹑脚地呕出王妃命她给自己暗中下的药。哥哥的含情脉脉她看得清楚,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哥哥。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诏狱里冤枉的人多了去了······身为锦衣卫,这还是第一次为了逼人不要招供而动刑······竟然还······你哥我是不是年纪长了,连心也软了······”她还记得那日醉仙楼上张寒对她说的话。
作为风尘场中的老手,那时她就看出了端倪。哥哥为了她付出了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