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狭小的一室一厅里挤得满地警察。窗台边、墙根下、门缝间到处有人在提指纹找血迹碗柜里,架子上,床底下每张纸每团垃圾都被翻出来仔细甄选。步重华从阳台踩着勘察板走进屋,每一步都要跨过三三两两凑在一处的现勘此时如果有人经过绝不会看出这只是重复搜查肯定以为是在勘验连环杀人案现场。
窗外一道雪亮闪电划破天空,滚滚闷雷轰隆震响。
“步重华!”卧室里传出王主任的叫唤。
步重华侧身从两名痕检员中间挤进屋:“有发现了?”
王九龄半个屁股悬空坐在脏乱不堪的床边,跟他临时打报告申请来的网警两人头凑着头,四只眼睛对着高宝康那台旧款外星人电脑目不转睛说:“有。”
步重华动作一顿。
“去给我们一人买瓶脉动上来。”
“……”
步重华面无表情掏出十块钱塞给极有眼色的实习生,少顷实习生一路小跑从楼下小卖部买来两瓶脉动被王九龄跷着脚接了过去。
“现在能告诉我有什么发现了吧?”
王九龄认真说:“高宝康最经常看的视频是游戏讲解,但从没在游戏直播间打赏过,黄色小游戏倒一共冲过两万块钱,给四名主播送过礼物三个做过胸部填充一个做过鼻子。硬盘里有四个g的日本动作片,另外他还曾经是一家盗版站的管理员。”
“……”步重华问:“跟五零二案有关的呢?”
王九龄沉思片刻,郑重地问:“在过去一个月内多次搜索肢解、尸体处理、匿名潜逃等等算吗?”
网警默默用水瓶挡住了自己半边脸。
步重华居高临下,一动不动盯着王九龄屋里稀薄的空气渐渐凝固增压。
“那个……步啊,你别这样。”王主任缩着脖子真心诚意地说,“我跟你这大半夜的忙半天,不值当你一瓶脉动吗?有时候心急反而吃不成热豆腐,你得让案件背后的真相随时间慢慢展露,让时光带走你此刻的焦虑与忧愁……”
步重华冷冷道:“就像带走你的头发那样?”
王九龄:“!!”
步重华五指把自己浓密的头发向后一捋,沐浴着周围瞬间满点的仇恨值,徐徐转身出了卧室。
“老子以后再也不出刑侦支队的外勤了,”王九龄咬牙切齿道。
“……”网警委屈地说:“我也是。”
“走了走了!”晚上十二点半,地毯式搜索终于基本完成,王九龄一边扶墙挪动着酸麻的腿,一边挥手驱赶自己麾下各部门可怜的崽,有气无力吩咐:“检材都收好,分析结果等明儿回局里再说,半夜回家都小心!外面雨下这么大!哎,慢着,叫两个人开车先把网警送回家!”
步重华侧身站在窗台前,手机贴在耳边,少顷听见对面传来:“您好,您所拨打的用户忙……”
没接。
“你还跟这儿干嘛呢,”王九龄从玄关探出个脑袋,阴森森说:“你答应超过十二点没完工就送我回家的,还不赶紧走?”
“……”步重华摁断电话,显示着“吴雩”两个字的屏幕熄灭下去,若无其事起身:“走吧。”
王九龄站在楼道口抽烟散气,步重华最后在每个屋里逡巡一圈,回到大门口蹲下身脱鞋套,但动作又慢慢顿住了。
人声脚步散去,刚刚还无处落脚的一居室陡然冷清起来。黑暗中隐约显出室内家具矗立的阴影,暴雨噼啪击打玻璃窗,留下一道道湿漉漉的水痕。
几道闪电一现即过,刹那间映亮了这屋里的满地狼藉。
所有人都知道高宝康的死有疑点,但没有人拿得出证据,证明这个凶手死于他杀。
几个小时以前,刘俐那间出租屋被第四次地毯式勘验过了,刁建发的酒吧被查封之后扫了个遍,郜灵遇害那个泄洪洞周围方圆百米被警犬来回啃得连草都不剩一根……现在连高宝康家都被扫得精光,如果过两天检验结果出来后再没有异常,那他们还怎么办?
监控不是万能的。天眼系统在建设,在发展,但不可能覆盖到人类社会行踪所至的每个角落,每一厘米。
仿佛被某种力量驱使着,步重华梦游般起身,再度走向屋内。
杀死郜灵后,高宝康有可能回过家吗?
他跟踪了郜灵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内,黄雀有没有可能也正窥探着螳螂,以至于留下蛛丝马迹?
步重华从屋里每个角落走过,随着他的脚步,杀人凶手的生平一幕幕浮现在虚空中:
坐在方桌前吃外卖的高宝康一边狼吞虎咽,一边目不转睛盯着游戏直播视频。他把手机放在纸巾盒上,向周围扫了一圈,随手抓了个东西撑在手机壳后,支撑着屏幕斜斜立起
桌面杂乱无章,半空的纸巾盒上有个圆滚滚的东西,那是个干瘪了的橘子。
坐在电脑前打游戏的高宝康时而破口大骂,时而用力狂摁鼠标敲击键盘,激动时顾不得弹烟灰,老长的烟蒂掉在桌沿周围的地上,良久后不耐烦的高宝康顺手把烟头往桌面上一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