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海市南城分局刑侦支队大楼门口。
一排警车风驰电掣开进门,为首那辆牧马人在刺耳的摩擦声中戛然而止。车身尚未停稳步重华已推门而出,一手摘下墨镜脸色森寒沉郁:“从母体到胎儿安排两组尸检立刻给市局打报告请法医所主任出马坐镇看能不能提取出精液跟胎儿做对比廖刚去告诉王九龄最迟明天必须出尸检报告。孟昭!”
廖刚忙不迭奔向技术队大车,远处孟昭从台阶上飞奔而至:“步队!”
“刘俐怎样了?”
孟昭半走半跑跟着步重华被一车队尸臭味熏得脸色发白:“市一院急诊说已经稳定下来了,再观察两天可以转给治安好几个单位都打电话来求我们要这个指标……”
“一组人找她一组人找洗浴城问郜灵平时都跟哪些异性接触,实在不行把那洗浴城扫了!”
孟昭立刻闭嘴答了声是干净利落奔向分局大楼。
技术队大车后门咔哒打开尸体蒙着一层白布被放置在铁架床上,小桂法医一边亲手推车钻出来一边马不停蹄吩咐:“快准备解剖台,新风系统开到最大档,火速去总务处领一打防毒滤芯,告诉那几个实习生谁不穿防护服谁明天就不用来了ggg!”
廖刚俯身在白布边跟着铁架床一溜小跑边跑边带着哭腔碎碎念:“对不起你啊姑娘,我不是故意滑那一下的,咱俩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等下班我就去给你买纸钱,今晚要找就去找那害你的孙子好吗……”
“没用,告儿你没用,今晚肯定去你家站床头。”小桂法医把白布从他手里一扯,冷嘲热讽道:“准备跟你下个月的奖金说拜拜吧。”
廖刚:“!!”
廖刚如遭雷亟,眼睁睁望着小桂法医咣咣咣推着铁架床跑了,失魂落魄一转身,差点当头撞上步重华,只见他上司满脸寒霜密布,正一边快步经过一边反复嗅自己的衣领和双手。
廖刚立刻一个哆嗦从脚后跟打到了天灵盖,忙不迭扑上去:“老板你慢点,老板小心台阶,老板你是要去洗澡吗?等等等……等我给你放洗澡水,我这就脱了去给你搓背!!”
步重华蓦然立正陡转,三八六十度硬生生绕开廖刚,冷冰冰丢下一个字:“滚。”
廖刚:“……”
哗
淋浴间里水汽氤氲,吴雩直直站在花洒下冲了好几分钟,才疲惫地呼出一口气,感觉全身黏着不去的腐尸气味稍微淡了些许。
今早出现场的所有人跟所有狗,都已经各回各科室各找各爹妈,哭着喊着汪汪吠着洗澡去了。廖刚蔡麟这样没有直接被尸水喷溅到的,还能火速奔去祸害市局边上的那个快捷宾馆,像吴雩这种重点污染对象那就是生化武器级别了,只能先赶紧来支队值班室将就洗一把,否则出了分局大门都有可能被人当成反社会分子抓起来。
吴雩伸手抹了把水汽氤氲的镜面,正凑近观察自己头发上是否还沾着人体组织,突然只听咔哒一声,淋浴间门开了,赤裸上身的步重华应声而进,霎时两人隔着透明塑料帘面面相觑。
“你干嘛,自拍呢?”
“……”
吴雩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声,步重华指指外间,简单明了地解释:“楼上淋浴头坏了,特殊情况没办法,给我挤一下。”
吴雩抓起毛巾:“不用我洗好了,还是您……”
“你洗好什么了?”步重华一边脱下长裤一边呵斥:“你那身上的味儿出去能把半个公安局熏死,尸臭是有黏着性的知道么?拿着这个,我刚让食堂现做的。”
他掀开塑料帘塞进来一个罐头,吴雩措手不及,只见是满满一大罐淡绿色的晶体:“这是……”
“芫荽汁泡过的食盐。”
“?”
步重华把头埋在花洒下冲,在水流中闷声道:“放心,进口也没关系,安全无毒。”
吴雩心说这什么玩意,芫荽汁?
……姓步的讲究多,难道真有什么偏方?
步重华用力甩了甩头,满头黑发水花四溅,然后转身一看,只见吴雩正犹豫地撮了一小把盐往鼻子底下闻。
“干嘛呢,”步重华抓住他的手:“我是让你当浴盐使,浴盐是什么知道吗?”
吴雩愕然道:“……甲卡西酮?”
亚甲基二氧吡咯戊酮,简称,曾在山西泛滥成灾臭名昭著的“长治筋”,传到美国后又称浴盐它还有个更生动形象的名字,叫做僵尸药。
步重华哑然失笑:“你书背得还挺熟。”然后他抹了把盐就想往吴雩背后抹,说:“这是法医代代相传的秘方,你捏一把抹在身上……”
然而这时他手还没碰到,吴雩本能地躲了下,刹那间手指与皮肤一擦而过。
“搓到食盐自然融化,再用水冲掉就可以了。”步重华不动声色在半空中硬生生转了个弯,满把食盐往吴雩头发上用力一呼噜,说:“芫荽气味有很强的遮盖作用,可以缓解人鼻黏膜对尸臭的灵敏程度,待会你下班前记得问食堂再要两罐带走,过两天就差不多了。”
吴雩依言搓了搓手,果然指缝间异味淡去了很多,不由有点意外:“还挺灵的。您以前见过?”
“见过。”
“也炸了?”
步重华叹了口气:“这种程度的巨人观陆地上难见,很多老警察一辈子都未必能碰上,但水里多。以前我在水上派出所实习,夏天江上那种水漂子,只要上甲板十有八九都炸,所以只能用绳子勾住慢慢往岸上拖。怎么,你没见过?”
吴雩把头伸在花洒下哗啦啦地冲,半晌才猛地呼了口气,笑道:“我哪儿有那条件,我见过的尸体一个比一个新鲜。”
步重华也笑了起来。
步支队长冷厉严苛居多,平时很少笑,但那张脸不愧在刑警学院蝉联了四年的系草,一笑就有种风光霁月之感。淋浴间里隐隐紧绷的气氛到这时候才松快下来,步重华顺手把吴雩前额滴着水的头发往后一捋,把盐罐塞回给他:“帮我用盐搓两下。我背后溅上了尸水,有点儿黏。”
步重华在整个支队里都算白皙的,平常感觉也很劲瘦,但脱了衣服就会发现身材肌肉锻炼得非常结实,加之他个头高,肩宽背挺腿长,肌肉线条凌厉而不贲张,是个标准的衣架子。
这种体形一看就知道青少年时期营养底子打得特别好,吴雩帮他搓了几下,低头看看自己,心里本能地有点泛酸。
“怎么,”步重华望着淋浴间雪白的瓷砖,仿佛背后长眼一般:“不是说我细皮嫩肉么?”
“……”吴雩想了想,内涵地表示:“你深蹲练太多了。”
步重华没有从这话中领会到吴雩丰富复杂的心理活动:“你平时不锻炼?”
“一个人瞎过,哪儿有那闲情逸致。”
“不交个女朋友?”
吴雩嗐了声:“算了吧,我这一穷二白的,谁看得上。”
步重华扭头看了他一眼,“交过么?”
水流哗哗作响,吴雩开始没答言,顿了顿才说:“没有,上哪儿找正经女的去。女毒贩倒接触过不少,不是五十岁朝上就是三百斤朝上,我为国献身的思想觉悟还没到那份儿上呢。”
步重华失声而笑,吴雩转移了话题:“你呢?”
“我?没有。相亲人家一听你是刑侦口的,跑都来不及,谁愿意往火坑里跳。”
“不是有个检察院女的为你闹自杀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