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道理,陆鸣是真的因为自己身上没有铜板所以才丢了这枚碎银下去,如果知道丢银子会变成这种万众瞩目的情况,那他一定会选择白嫖,而不是在这么多人异样的目光里浑身不自在。
一千个铜板等于一两白银,并且随着市价的增长和通货膨胀一些原因,通常都在一千到一千二百个铜板之间来回浮动,在这茶楼说事,若是个新鲜故事,一日顶多能赚一两百个铜板,若是老瓶老酒,通常一日最多不过五十枚上下,万一时间选的不好,甚至不足四十个,就这几个铜板,还需要给茶楼缴几分例钱,而后再由几个人均分,到手已然是寥寥无几,如今见着了这白花花的银子,无论是弹琴的还是拉二胡的,都拿出了自己十成的气力,台上那说书先生更是两眼放光看着陆鸣,舌灿莲花说的那是抑扬顿挫。
对此,即便是心中已然对这个故事没了什么兴趣,陆鸣倒也不好抽身离开,而是与一旁的伙计要了壶茶水,寻到一旁的小桌坐下,就着点瓜果点心,且吃且饮,显出几分怡然自得的模样。
虽然实际上陆鸣有些喜欢这样的氛围,可他依旧感觉有些无聊。
若是以往,抛去上班机械式的生活之外,便是宅在家中睡到自然醒,而后洗漱着打开电脑,敲敲键盘,与那些沙雕网友斗嘴,骂他个天昏地暗之后,谁都没能说服谁,不欢而散;亦或者是寻几个游戏或者找些网剧打发时间,一天过去,临睡前回想一下,自己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做,可这一天依旧过的有些踏实,除开偶尔感觉到的寂寞之外,并不会发觉无聊。
如今身边到处都是热热闹闹的,随处都能找到人说两句话,寂寞倒是不寂寞了,可怎么就反而感觉无聊起来了?
大抵是脑子闲下来了吧?
陆鸣的心里是这样想的,毕竟自己对世界的认知要高过这些古人几千年,在他们面前,自己就好似一个无比庞大的巨人,这种鹤立鸡群,无处觅知音的环境下,倒也是生出了几分独孤求败,高处不胜寒的感觉。
事实上如今这个社会的娱乐活动确实不算多,除了蹴鞠投壶这种男子的活动之外,便只剩下了要人命的放风筝了。
至于“琴棋书画诗酒茶”,更是有钱人家亦或者是士族公子特有的消遣方式了。
既是士族,自然就与平头百姓庶民截然不同了,或饲养宠物互相争斗,或浮华交游,广结朋党,再摆个曲水流觞,相互吹嘘,沽名钓誉。
这便是士族中的劣等,而似周礼这般评为上上的士人,则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恪守纲常名教,不敢轻易逾越的同时,再物色猎几个好似陆鸣这般拥有才华之人,赚入门庭,送入官场以供稳固家族根基。
都说大树底下好乘凉,天底下大多数拥有才华之人,都不会拒绝这送到眼前的方便之门。
说书先生大抵是讲完了他的故事,亦或者是为了数数今日赚了多少铜板,总之今日的人群散的有些儿快,陆鸣看了一眼自己桌上这还剩半壶的茶水,正想要结账走人,便听伙计说道:“陆少爷若是有兴致,不妨再等等,过些时候还有戏班来唱。”
这就已经是在留客了,约摸是看见自己先前出手阔绰,所以想要借着这半壶茶做由头,留自己在这里继续消费。
陆鸣笑了笑,丢出五两银子:“且记账上,明日我还来。”
话落,也不等那伙计出声言语,起身便混在那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出了茶楼。
留下伙计犯了难,拿着手里这枚白花花的银子不住的嘀咕:“一壶茶水,哪用得了这么多?”
对戏曲没了兴趣的陆鸣离开茶楼,沿着宽阔的街道走了一会,意外见着了这条自清河郡中蜿蜒而过的河流,起了两分兴致,索性沿着河道慢慢走着,约摸是过了正午,阳光依旧有些燥热,陆鸣刻意沿着岸旁树荫走过,却在路过两个摆旗对弈老人之际,饶有兴致的停下了脚步。
不是因为这两个老人棋盘厮杀的精彩,而是因为其中一位束发带簪,两鬓灰白的老人问出的那句话:“煦日当头,颜公以为是长安近,还是煦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