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云奴无数次庆幸生在了赵府,被汪孺人收在膝下为养女,她在赵秉义府中见识的才子既多,也曾听公子们说起泉州城兴起的一门新儒学。名字是理学。
这理学说起“贞洁”二字,所谓忠臣不事二主,贞女不嫁二夫,公子们议论起来也是争吵不断。有人大赞,有人反对。
这句话她私下反复咀嚼。只觉得也许并不是没有道理。若是人人都相信贞洁二字,女孩子至少不用被父母不断地卖出去,不断生孩子给别人?
母亲往日听她这样的疑惑,听着府中公子们如此议论写文章,不禁就大笑起来,竟然也说出了她自己的一番道理:
“笑话!无知小民哪里管这些忠臣和贞妇的?命不好投胎到狠心的爹娘,不论有钱无钱,无用的女子才讲究这些!嫁一次就不能再嫁了?爹娘让你替别人生孩子,你就老老实实替别人生?不知道把人家的原配无儿女的黄脸婆挤兑死,接了爹娘一起去享福?若是嫌这人没良心又老了,正室夫人太厉害,便讨好正室夫人,借着夫人再结识好人家。寻机得一位更有家业老婆没用的老爷。总之,法子太多了,不许再嫁是什么道理真是读书读糊了心!”
“……”
汪云奴回想着这些旧事,凝视着养母。
母女正缓步而回,向冯四娘子的精舍而回,这僻静道上来往的不是各府家人就是女官和太监,禁军没得令是不会闯进来搜查的。灵山寺檐间的杏花在孺人头顶上落着,花瓣片片随风转。云奴的心也随着这风转着。
已经是晚春了,杏化在枝头上凋谢,飘落时,一会儿露出花瓣娇艳发亮的那一面,一会儿也露出干枯发黄糜烂的那一面。
花落如雨。片片沾身。
“怎么了?”汪孺人含笑着,随手把半臂红绸衣上几片枯黄落花拌落,指尖上难免沾着一点鲜嫩深红杏花,她反倒似乎有了感慨,看看女儿一身落花,汪云奴却仍是年轻美貌的青青时节。
人比花娇。
这孺人切切叹着,“你看,我若是不为你安排亲事,你就是我这样的下场。我这样无夫孤身,又有三分容貌和才情的妇人,就是这样不上不下。挑不到好人家了。老的太老,郑锦文又小了我好几岁。我知道他也犹豫。”
“……!”汪云奴苦笑着还能说什么?郑锦文确确实实动过心思要接养母进府!她差点一点就成了郑锦文的养女!
所以郑二娘子老是以防贼的眼光看着汪孺人!